被丹楓拒絕的春元站在一棟純白色建築的門口，抬頭望著掛在二樓的招牌「心靈成長教練中心」，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。

　　經過朋友的推薦，她花了不菲的價格報名，期待能找到與小雪溝通的「魔法公式」。今天是第三堂課。

　　教練是一位穿著得體的中年男性，總是笑咪咪的「春元，妳說自己和小雪的問題在於缺乏溝通，那妳覺得，問題的核心究竟是什麼？」

　　「如果我知道核心是什麼，我還需要來這裡嗎？」春元忍不住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，但面上依然帶著禮貌的微笑「也許是我太強勢，也許是她太封閉，我真的不確定。」

　　教練點點頭，語氣依然不疾不徐「那妳有沒有考慮過，妳需要先改變自己？」

　　「改變自己？」春元的眉頭微皺，「我從第一堂課就聽到這句話，但問題是，怎麼改變？我需要具體的方向，而不是模糊的概念。」

　　教練笑得更深了「方向需要妳自己找到。我能做的，是幫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。」

　　春元瞬間覺得一股煩躁從胸口湧上來，她不耐煩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，隨後抬起頭「那今天的課，還是這樣結束？」

　　教練點點頭「成長需要時間，不是每次課程都會有即時的收穫。」

　　春元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「我明白了。」

　　結束課程後，春元站在教室門口，手裡攥著筆記本，翻開裡面全是零零碎碎的理論和問題。「改變自己」「放下期待」「學會傾聽」…每一條都像是教科書裡的標準答案，卻沒有一條真正打動她。

　　「這些理論誰不知道？」春元低聲嘀咕，語氣裡透著一絲失望和挫敗。「當教練的，是不是都只會說漂亮話？」

　　她走到附近的咖啡館，點了一杯拿鐵，坐在角落裡翻看筆記本，思緒卻飄得很遠。

　　回家的路上，春元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想這幾次課程。她一向自信，從台大畢業後一路順遂，習慣帶領團隊、做出決策，甚至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指導，她才是那個指導別人的人。

　　「為什麼我連一個孩子都搞不定？」她在車裡低聲自問，語氣裡透著懊惱和不甘。一個聲音在腦海裡響起「是妳太強勢，還是，妳其實不懂什麼叫真正的交流？」

　　這個問題像一根刺扎進她的腦海，她無法忽視，卻又沒有答案。

　　道頓崛夜色下的壽喜燒香氣四溢，丹楓一邊輕輕翻動鍋裡的牛肉，夾了一塊煮的剛剛好的牛肉片，一邊凝視著對面的春元，嘴角帶著滿足。聽完春元的經歷，「這就是妳扛著兩大行李箱的台灣土產，特地飛過來找我的原因？」

　　「我不想再花錢找氣受了。」春元喜歡吃香菇，把丹楓盤子上的香菇搶了去。

　　「好啦！給妳吃。妳別這麼苛刻，市面上的教練都是去上課，學習『如何當教練』，然後拿民間機構發的教練證照執業，本身並無豐富的人生閱歷，成功經驗，創業成功手段，更沒有經歷過親子問題後找到解決方案…，妳讓他教妳這個，不是自討苦吃嗎？還怪人家。」

　　「我可是花了八萬重金耶！」

　　「有效果的話，也不貴呀！」

　　「重點是沒效呀！」

　　「看在兩大箱土產跟真的去上課的份上，我收妳。」

　　春元坐在電腦前，手指緊緊握著鼠標，指節有些泛白。螢幕上顯示著視頻會議的等待畫面，耳邊只剩下秒針一格一格的聲音。

　　螢幕閃了一下，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畫面裡。丹楓穿著一件白毛衣，背景是一面整潔的書架，「春元，妳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緊張。」

　　春元勉強扯出一個微笑「哪有？只是不習慣，畢竟讓妳來教我，這種情況還挺少見的。」

　　丹楓微微一笑，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這份抗拒「讓我猜猜，妳現在的心情，大概是在想『我這麼優秀的人，為什麼需要別人來教我？』對吧？」

　　春元臉色一僵，乾笑了一下「妳連這個都知道！？」

　　「其實這很正常，妳的職業成就無可挑剔，工作中雷厲風行，從來都是帶領別人。但妳有沒有發現，對待家人、對待小雪，妳的這種方式，好像行不通？」

　　春元低下頭，無言以對。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，只是從沒人如此直接地指出來。

　　「春元，」丹楓語氣柔和，像是在開啟一段心靈對話，「妳覺得，妳和小雪的關係，最需要改變的是什麼？」

　　春元愣了一下，思索片刻，低聲說「溝通吧。我覺得她什麼都不告訴我，有時候我說得太多，她好像更不想聽。」

　　「那妳覺得，她不願意和妳說話的原因是什麼？」丹楓的問題不急不緩，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鏡子，照得春元無處遁形。

　　春元抿了抿嘴，語氣裡透著一絲不甘「也許是因為我太強勢，但我只是希望她過得好，做對的事，選對的路。難道這也有錯嗎？」

　　丹楓笑著說「當然沒錯。但妳所謂的對與錯，標準是什麼？」

　　春元不加思索「當然是社會大眾的對與錯。」

　　「這個社會大眾是妳？是谷雨？是爺爺奶奶？是外公外婆？是老師？是校長？」

　　「…是，也不是。就是市場。」

　　「妳能確定這個市場的三觀是什麼嗎？」

　　春元瞬間語塞，足足一分鐘她答不出來。「我不知道。」

　　「所以妳無法判斷小雪的三觀是否正確，而所謂的正確，其實妳也不知道。」

　　「不過我們當然必須跟社會一至，不然就是反社會人格呀！」

　　「控制她的對與錯跟妳一至嗎？或者換個角度說，妳想讓她的選擇變成一種義務嗎？」

　　春元的眉頭緊鎖，沉默良久，輕聲說「也許是我太急了，太想讓她按照我的方式生活，結果反而把她推得越來越遠。」

　　「妳說到重點了。妳只是想讓她照妳的方式去做，卻打著這是正確的選擇，為她好的口號。」

　　「…我承認。」

　　「第一關這裡最難，不是要妳去跟小雪認錯，而是讓妳釐清關鍵在哪而已。後面才是訓練妳如何把妳所謂的對與錯，用完美的方式輸入小雪的價值觀。」

　　「啊？沒聽懂。」春元身體前傾，深怕聽錯了。

　　「首先妳必須知道，妳可能是錯的。只是即便是錯的，妳也想讓小雪接受。」

　　「我如果是錯的，當然不能讓小雪…丹楓老師，妳把我搞糊塗了。」

　　「現在不用糾結妳的價值觀是否正確，這些以後慢慢討論。這個月的功課是，妳找一個夥伴跟妳玩積木。」

　　「啊！？我沒聽錯吧！玩積木？」

　　結束教練課後，春元坐在沙發上，盯著桌上的筆記本發呆。腦海中回蕩著丹楓的話「找一個人…完成挑戰。」

　　她想到身邊的人，最後還是撥通了谷雨的電話。

　　「我需要你幫個忙。」春元的聲音有些不自然，像是硬擠出來的。

　　「妳找我幫忙？」電話那頭的谷雨聲音裡帶著幾分意外，隨即笑了笑，「怎麼，這是要下雪了？」

　　春元翻了個白眼，帶著一絲無奈的說「少廢話，我需要你陪我一起玩積木。」

　　谷雨笑得更大聲了「春元，妳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？妳居然會叫我陪妳玩積木。」

　　「不幫算了！」春元作勢要掛電話。

　　「幫幫幫，我答應。」谷雨語氣一轉，輕笑著說，「積木就積木，我倒要看看妳的積木有什麼特別。」

　　客廳的燈光柔和，積木盒被攤開在地板上，裡面五顏六色的積木散落一地。春元坐在地毯上，雙手抱胸，眉頭緊鎖地盯著面前的積木。對面坐著的谷雨則一臉輕鬆，嘴角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容。

　　「所以，這就是妳要我來做的事？」谷雨拿起一塊紅色積木，放在指尖轉了幾圈，「不許說話，只能用眼神和手勢完成搭建？」

　　春元冷冷瞥了他一眼，滿臉不耐煩「是的，規則很簡單。你別亂動，跟著我的節奏就好。」

　　谷雨聳了聳肩，將紅色積木放下，挑起眉示意「妳說了算。」

　　挑戰開始，春元拿起一塊藍色的積木，輕輕放在地板中央，眼神示意谷雨「這是基礎，按我指的位置擺放下一塊。」

　　谷雨歪了歪頭，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，拿起一塊黃色積木，慢吞吞地舉起來，卻故意往另一個方向放。

　　「不是這裡！」春元猛地伸手指向正確的位置，動作急促，臉上的表情明顯不滿。

　　谷雨盯著她指的地方，故意拖延了一秒，又挑了挑眉，緩慢地將積木移到正確位置，還故意擺歪了一點。

　　春元眼睛瞇了起來，拳頭不自覺地握緊，深吸了一口氣，努力壓住心中的怒火，用手勢做了個調整的動作。

　　谷雨假裝看懂了她的手勢，露出一副「我明白了」的表情，但下一秒，他竟然又從積木塔的底部抽出了一塊積木，差點讓整個塔倒塌。

　　「妳的耐心還挺脆弱的嘛。」他邊做手勢，邊偷瞄春元的表情。

　　春元瞪了他一眼，沒好氣地指了指地板，示意他認真點。心裡卻在咆哮：這傢伙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拆台的？

　　幾分鐘後，積木塔終於勉強堆起了三層，但不穩的結構讓春元滿心焦慮。她一邊修補，一邊用手勢示意谷雨「不要亂動！再放一塊。」

　　谷雨嘴角微微上揚，拿起一塊積木，這次竟然很認真地按照她的手勢放在了正確的位置。

　　積木塔終於穩穩地立在他們面前，春元鬆了一口氣，卻在心裡暗自吐槽：簡單的積木挑戰，怎麼搞得像是在拆炸彈？

　　挑戰結束後，谷雨伸了個懶腰，語氣懶散地說「看來妳真的不太適合控制局面，尤其是當人家不聽妳的時候。」

　　春元瞪了他一眼「這不是不聽話的問題，是你在故意搗亂。」

　　谷雨笑著搖頭「不過妳得承認，小雪可能經常有這種感覺。妳的手勢跟妳的語氣一樣，帶著『你就得聽我的』的壓迫感，哪怕妳不說話，我都覺得喘不過氣。」

　　春元愣了一下，目光停留在倒下的積木塔上，陷入了沉思。

　　「你說的…也許有點道理。」她輕輕嘆了口氣，語氣不再那麼尖銳。

　　一個月後，視頻通話剛剛接通，春元端坐在桌前，手裡握著筆記本，表情已經沒有第一堂課的緊張，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，帶著一貫的自信微笑。

　　「妳完成第一堂課的挑戰後，有什麼想法？」丹楓發現春元的狀態好了許多。

　　春元抿了抿嘴，低頭翻了翻筆記本，似乎在組織語言「坦白說，我一開始對這個積木挑戰抱著一點抗拒。畢竟，我覺得自己不是小孩子，為什麼要用這麼簡單的方式來學習溝通？」

　　丹楓微微一笑，點了點頭「那現在呢？妳總共做了幾次遊戲？完成後有什麼新的感受嗎？」

　　「無法每天，但總共做了８次遊戲訓練。剛開始的時候，我還是忍不住想控制局面，想讓對方按照我的方式來做。但很快，我發現當對方不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時，我的急躁和不耐煩就會冒出來。」

　　她低下頭帶著懊悔說「我當時忽然想到，這可能就是小雪和我交流時的感受。她不是不想聽，而是壓力太大，或者說她根本沒法完全理解我想表達的東西，而我又一直在施壓。」

　　「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。第一次玩積木跟第八次玩積木，妳有沒有發現什麼差異？」

　　「有！！！第６次時，我不僅不會急躁，也不會因為對方不理解我而生氣。」

　　「嗯！效果不錯。那妳無形中給對方的『施壓』，在遊戲中產生變化了嗎？」」丹楓發現一向自負的春元，說話用詞開始有了轉變。

　　春元苦笑了一下，抬起頭看向螢幕「有！我現在明白施壓只會讓對方不想再跟我玩，我有遵守妳說的，第一輪盡量找不同人，所以找了５個人，但到了第二輪，他們都不願意。」

　　「然後呢？」

　　「威逼利誘。」春元自嘲後，一本正經的說「小雪的冷淡可能不是因為叛逆，而是因為我的控制欲讓她覺得無法呼吸。」她頓了一下，眉頭微皺充滿懊惱，「我以前一直覺得，我是為她好，可是我沒有想過，方式有問題。」

　　「既然妳發現了這個問題，接下來可以學習溝通手段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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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