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家的公寓在新北市舊社區，十六層老大樓，樓梯間貼著泛黃公告，電梯裡總有輕微機械聲。屋內鋪著淺灰色磁磚，牆上有幾處脫漆，客廳牆邊角落堆著上週沒處理完的舊報紙。
餐桌是六人長桌，實木面板有些刮痕。桌上總是過滿，水煮蛋、糯米飯糰、豆漿杯，旁邊是孩子未完成的作業紙、沒蓋筆蓋的文具盒，還有昨天忘了收的空碗。
白光燈冷冷照著，讓一切顯得過度清晰。
廚房牆上貼著一張泛黃的便條紙——「文昌食譜：早餐最重要是提升記憶力」
徐雅惠低頭滑著手機，手指輕巧、神情專注。「承澤，」她不抬頭，語氣柔和卻帶著一絲緊繃，「群組裡有人說，他女兒上週國語測驗一百分，作文還被老師拿去當範文念。」
她抬起頭，目光落在兒子身上，笑容淺淺的，帶著柔和的壓力。「媽媽知道你數學很好，可是文科也不能太差啊，記憶力要訓練，不是只靠邏輯。」
高承澤低頭，用筷子慢慢夾著飯糰，咀嚼得很慢。他知道這句話意思就是——「別只會數學，其他也要追上。」
高永傑翻著報紙，聲音懶懶的：「小學嘛，偏科很正常。」
徐雅惠輕輕笑了，手裡的手機放下，手指輕輕扣在飯糰紙上。「正常？……如果家裡像宋家那樣，我也想讓承澤去考私立。」
她頓了頓，接著說：「但我們沒有那個本錢，只能上公立，公立升學哪容得下偏科？」
她語氣不重，但像一把尺，慢慢量進空氣裡每一道縫。「別人家的孩子都在加強，我們怎麼能掉以輕心？」
承澤低著頭，把嘴裡那口飯吞下去，心裡酸酸的。他知道，他永遠是媽媽眼中「數學不錯，但其他科目要再努力」的小孩。
高承澤低著頭，用筷子慢慢剝著水煮蛋的殼，心裡有點煩，但也只是淡淡地煩。媽媽又在提別人家的孩子了。
國語一百分、作文被老師當範文……他聽了無數次，耳朵都快長繭。
「文科也不能太差啊，記憶力要訓練。」這句話他從小聽到大，現在聽起來，就像背景音一樣。
他知道自己國語真的不行，作文常常被圈紅字，但那又怎樣？反正每次考試也都過得去，老師也沒有特別罵他。
「反正國中再來認真也還來得及吧。」
他心裡這麼想，慢慢地把蛋黃塞進嘴裡，咀嚼著，味道乾乾的，有點噎。
爸爸翻報紙發出「嗯」的一聲，他聽見了，心裡暗暗偷笑：爸爸一定也覺得媽媽太緊張了。但媽媽就是這樣，從早到晚都在想這些事情。有時候他會覺得，好像不只是媽媽在期待，而是整張飯桌都在盯著他看。
他低頭，笑了一下。
「沒關係啦，等真的要比賽、要考試的時候，我再拚一點就好了。」
反正，他一直都靠臨時抱佛腳過來，也都非常幸運的考高分，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。
飯桌邊，徐雅惠滑著手機，手指輕輕點開 LINE 群組。訊息一條接一條跳出來——
「小芸作文被老師唸範本，好開心！」
「我們開始上週末閱讀班了，老師說國語底子從小要扎穩。」
「數學寒假密集班，已經報名，有媽媽一起嗎？」
徐雅惠看著，嘴角微微上揚。她慢慢敲下字，打得不疾不徐，語氣看似輕描淡寫，卻藏著針腳。
「哇，大家都好用心～我們家承澤數學這學期小考都拿滿分，國語的確需要再加強，最近也開始早晨朗讀訓練，希望慢慢補起來。大家一起加油～」
送出後，她看著手機螢幕，輕輕抿了一口豆漿，目光淡淡地掃過下一條訊息。
有人回覆「承澤數學好厲害！」
她輕輕笑了笑，指尖在桌面敲了兩下，像在心裡替兒子記了一分。
但下一秒，她的笑容收回幾分，手指滑到另一則貼文——「我們家孩子作文已經開始參加全市寫作班了，老師跟他說，多練習『未來職業夢想』這個主題，會在學校作文比賽裡加分。」
徐雅惠的指尖停在螢幕上，臉上還是笑，但眼底一瞬間冷了下來。
『哈，這算什麼！？私底下開小課給特定學生？』
她拿起手機，動作不快，卻帶著一種精準冷靜，點開通訊錄裡「國語老師」的名字，傳了一則訊息。
「老師您好～不好意思打擾，想確認一下，學校作文比賽是不是有特定主題方向？孩子最近在家也想多練習，如果方便，想請您指點一下方向。」
發送鍵按下去，她放下手機，深呼吸，臉上又恢復出一抹柔和笑意。但指尖，仍輕輕地、不自覺地在桌面輕敲，像一個節奏緩慢卻有力的暗示。
『我不會讓別人的孩子走在我們前面。』
高承澤看見媽媽滑著手機，神情開始變得專注，那是她準備開口「提醒」他的表情。他連忙把最後一口飯糰塞進嘴裡，嘴角扯出一個笑：「我先去寫作業喔！」
話還沒說完，椅子一推，人已經快步溜回房間。門一關上，世界安靜下來。
書桌上攤著昨晚沒寫完的國語練習本，鉛筆還歪在邊上，橡皮擦掉到地上也懶得撿。
他走過去，隨手翻開那本練習本。紅筆批改痕跡清清楚楚，作文旁邊寫著「用詞太空泛，再重寫一次」。
他看了兩秒，心裡想：「再重寫一次啊……好麻煩喔。」
手指無聊地摳著桌面，他瞥了眼角落的電動遊戲機。「等一下再寫啦……再說，老師又不會當場打人。」
他啪地闔上練習本，伸了個懶腰，走去床邊撿起遊戲機，整個人往豆豆沙發上一倒，翻開遊戲畫面。
螢幕亮起的瞬間，他鬆了一口氣。
數字、句子、標點符號，全都不見了，只剩下過關音效和輕快背景音。
「反正，國中才真的要努力吧。」他心裡這麼想著，按下開始鍵，笑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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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