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座寬敞的大宅,位於中部鎮上,是少數幾戶擁有磚瓦建築的大戶人家。院落深深,兩進三開間的格局,外頭的大廳氣派非凡,擺滿了雕花紅木家具,牆上掛著描金匾額,上書「福壽安康」,象徵家族的榮耀與庇佑。而內院的房間則更顯溫馨,典雅的雕花窗櫺半掩,屋內的沉香木桌上擺著一盞細瓷燭台,燭光輕輕閃爍,投映在周圍的紅木傢俱上,顯得靜謐而安穩。
房間的東側,一張雕花大床靠著牆,帳頂垂下柔和的錦緞紗簾,旁邊的小床上,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正沉沉睡去,呼吸均勻,偶爾皺皺小小的眉頭,像是在夢裡呢喃著什麼。
若男坐在床邊,低頭輕輕搖晃著嬰兒的小床,眼神柔和而專注。屋內點著一爐暖炭,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艾草香,這是婆婆胡夫人特意安排的,說是能驅邪護體,讓新生的孩子安穩成長。
志明坐在桌邊,手中拿著毛筆,在一張紙上寫寫劃劃,思索著什麼。他的側臉顯得溫和而沉穩,雖然家中算是富裕,但他並沒有大戶人家子弟的驕縱,而是帶著一種內斂與穩重。
「名字……該怎麼取呢?」志明低聲道,抬頭望向若男,「妳怎麼想?」
若男輕輕拍著孩子的小胸口,確保他沒有醒來,才輕聲回道:「你先想幾個名字,明天我帶著兒子去問太子爺。」
志明微微皺眉,思索片刻:「這名字可是要伴隨他一輩子的,總不能隨便取。」
若男點頭:「我好想把兒子藏起來。最好不要被別人發現。」
「藏起來?」志明不懂。
若男語氣帶著些許猶豫解釋道:「我是擔心,活神仙的兒子,小神仙,風頭畢露,萬一……被心存歹念的人給……」
她沒有把話說完,但兩人都明白她的意思。這孩子是全村人的焦點,胡家又是富裕之家,萬一真的有人動了什麼歪念,後果不堪設想。
志明聞言,手上的筆頓了頓,眼神沉思地看著熟睡中的嬰孩。
「妳說得有道理,取個謙虛,內斂的名字。」他頷首,「不能太招搖……」志明沉吟片刻,筆鋒在紙上流轉,片刻後,他寫下一個名字:「伯隱。」
「伯隱?」若男輕聲念了一遍,嘴角微微上揚,「隱藏的隱……很好。」
志明放下筆,抬頭對她微微一笑:「希望他一生平安順遂。」
當晚,胡家張燈結綵,廳堂裡擺上大紅桌巾,親戚們齊聚一堂,等著太子爺的「神諭」。胡夫人一臉喜色,早已準備好筆墨,等著寫下孫子的名字。
若男抱著嬰孩,站在廳堂中央,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,緩緩開口:「太子爺說,這孩子……該叫胡伯隱。」
此話一出,眾人紛紛點頭讚歎,「好名字!隱而不顯,這孩子將來必定深藏不露!」
胡夫人更是喜不自勝,連聲道:「果然是太子爺親賜的名字!以後我們家,真是世代有神靈庇佑了!」
而若男只是靜靜地站著,看著嬰孩安穩的睡顏,心中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情緒。
她真心希望,這個名字能讓伯隱躲過閻王的眼睛。
院子裡,秋風輕輕地吹過,帶著淡淡的桂花香。院中的樹影搖曳,透著午後的暖陽,地面上落滿了細碎的光點。
胡夫人抱著剛學會站立的伯隱,坐在院子裡的木椅上,一手穩穩地扶著孫子的小身體,一手不忘拍著他的後背,嘴裡含笑道:「伯隱現在會站了,這小腿可有力得很,等會兒讓他試試走幾步。」
伯隱穿著繡著福字的小肚兜,圓滾滾的小手胡亂地揮舞著,嘴裡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音節,彷彿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。胡夫人看得喜笑顏開,滿眼疼愛。
「若男啊,」她忽然轉頭,語氣帶著幾分期待,「這都一年了,伯隱已經會站了,妳也該再生一個弟弟陪他玩了吧?」
若男聽到這話,手上織毛衣的動作微微一頓。她看了一眼胡夫人懷裡的伯隱,眼神裡沒有半點猶豫,而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。
「好啊。」她輕輕地說,語氣竟異常地篤定。
胡夫人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乾脆,臉上的笑容更盛,「這才對嘛!妳都三十好幾了,得趕緊再生一個,不然後面更難生了。」
若男點了點頭,輕輕地理了理手上的毛線,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天空。這一次,她一點都不焦慮,一點都不害怕。她早已知道,這個孩子,本就會來的。
當初,她用兩年靈媒的時間,換了兩個兒子。
太子爺還「欠」她一個孩子。
這一次,她不需要再祈禱,不需要再焦慮,也不需要再害怕自己懷不上。因為她知道,她的第二個兒子,早晚會來。
胡夫人抱著伯隱,還在滿心歡喜地盤算著:「妳這一胎啊,說不定會是雙胞胎,這樣胡家一下子就熱鬧了!」
若男笑了笑,沒有接話。她只是低下頭,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,心裡沒有絲毫的懷疑。
這孩子,會來的。
太子爺遵守了承諾。
伯隱剛滿足歲,若男便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化。起初,她並沒有太在意,直到幾次晨起反胃,她才意識到——她又懷孕了。
當孩子平安落地時,志明高興地公布他與若男已經想好的名字:「這孩子,應該叫雲深,深藏不露。」
當然,是為了讓閻王也找不到他。
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灑在鎮上的小巷裡,幾個孩子在青石板地面上玩著踢毽子,歡笑聲此起彼落。伯隱和雲深也混在孩子群裡,伯隱已經三歲,雲深剛會跑,兩個孩子穿著繡著太極圖的小肚兜,赤著腳踩在地上,玩得滿頭大汗。
若男站在不遠處,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孩子們。她不是不信任別人,而是她心裡始終有個陰影——她怕,怕閻王哪一天發現,會把他們搶走。
正當她心裡浮現這個念頭時,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。
「哎呀!」
伯隱被推倒在地,重重地摔了一跤,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,膝蓋擦破了皮,露出鮮紅的血絲。雲深站在一旁,嚇得瞪大雙眼,還來不及扶起哥哥,就聽見旁邊幾個孩子大笑:「他好笨喔,一推就倒!」
「再推一次!」
一個稍微年長的男孩哈哈大笑,得意洋洋地伸出手,準備再推倒伯隱。
啪!
一聲清脆的耳光聲,震得巷子裡頓時安靜下來。
所有孩子都驚恐地抬頭,只見若男臉色鐵青,猛地衝上前,狠狠地甩了那孩子一巴掌。
「妳打我幹嘛!」那男孩被打得愣住,眼裡立刻泛起淚光。
「誰准你推他的!」若男的眼神帶著一股瘋狂的怒氣,語氣尖銳得不像平時的她,像是一頭護崽的母獸,死死盯著那男孩,目光陰冷得可怕,「你再動他一下,我就讓你不得好死!」
孩子們被嚇得不敢動,連圍觀的大人們也被這一幕驚住,不過是孩子們嘻鬧,沒想到若男竟會當眾掌摑一個小孩。
伯隱怔怔地看著母親,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茫然,似乎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麼。雲深小小的手緊緊抓住伯隱的衣角,藏在哥哥身後,不敢吭聲。
「妳怎麼可以打小孩!」旁邊有人開始議論,幾個大人連忙上前,把被打的孩子護到身後,「孩子玩鬧難免磕碰,妳怎麼下這麼重的手?」
「磕碰?」若男冷笑一聲,聲音微微顫抖,「他是故意的!如果我不在,伯隱是不是就要被你們這群人活活欺負死?」
她的聲音拔高,帶著壓抑不住的情緒,眼眶泛紅,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。
她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?
「妳這個女人……!」那孩子的母親終於反應過來,怒氣沖沖地走上前,「我兒子只是跟他們玩耍,妳下手這麼重?這是欺負人!」
若男的目光冷冷地掃向她,「要是你兒子今天推的是別人,你是不是也要這麼說?」
那女人一時語塞,臉上青一陣紅一陣。
四周的鄰里開始低聲議論,剛才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。這時,志明匆匆趕來,見到這一幕,心頭一沉,快步走到若男身旁,壓低聲音道:「妳怎麼了?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?」
「伯隱被推倒了。」若男的聲音低沉,語氣透著一絲不容動搖的偏執,「他們欺負我的孩子。」
志明皺起眉,看向地上的伯隱,他的膝蓋確實破了皮,血跡還沒乾。他知道若男對兩個孩子格外緊張,但……若男的反應,未免太過激烈了。
「妳冷靜點,孩子之間磕磕碰碰很正常……」志明試圖安撫她的情緒。
「不正常!」若男猛地抬起頭,眼底的恐懼一覽無遺,「這不是普通的磕碰!他們推倒伯隱,伯隱流血,閻王就會知道他摔傷了……知道他受傷了,就會發現他的存在!」
這句話一出口,志明整個人愣住了。
旁邊的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,顯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。
「若男……」志明壓低聲音,「妳在說什麼?」
若男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脫下外套緊緊包住伯隱,像是害怕下一秒孩子會被什麼東西搶走似的,眼底滿是瘋狂的執念。
「我們該回家了。」志明一把握住她的手臂,語氣帶著強硬的命令,「現在、馬上。」
若男還想說什麼,但她看見志明眼中的堅定,最終只是咬緊牙關,抱著伯隱,拉著雲深,轉身離去。
她知道,這一次,她的行為已經引起了鄰里的議論。
但她不在乎。
她只知道,她絕不會讓伯隱和雲深被帶走。
那天晚上,若男抱著熟睡的伯隱,輕輕地摸著他的小臉,孩子的呼吸均勻,睡得香甜。雲深也窩在小床上,蜷縮成一團,臉頰圓滾滾的,像極了她小時候的模樣。
可是,她越是這樣看著孩子,心裡的不安就越發強烈。
她想逃離這裡,想帶著孩子遠走高飛,可是——世界哪裡不是閻王管?
她開始失眠,夜裡總是夢見伯隱和雲深被帶走,無論她怎麼呼喊,怎麼追,都無法抓住他們的小手。她從夢中驚醒,滿頭冷汗,伸手去探孩子的額頭,直到感受到他們真真實實地躺在身邊,才微微鬆了一口氣。
但這種恐懼像影子一樣跟隨著她,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,都揮之不去。
最終,她忍不住了。
她獨自來到福安宮,站在熟悉的神案前,看著燃燒的香火,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。
「妳這麼晚來這裡做什麼?」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神案旁傳來。
她回頭,長生坐在木椅上,單手支著腦袋,眼神慵懶地看著她,臉上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若男望著他,張了張嘴,最終還是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問題——「這個世界……哪裡是閻王管不到的地方?」
長生一怔,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,隨即,他輕笑了一聲,彷彿這個問題讓他感到無奈又諷刺。
「我也想知道。」
若男站在那裡,指尖微微顫抖,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。
這個世界,沒有一個地方能夠逃離閻王的眼睛。那麼,她應該怎麼辦?
如果必須跟閻王搶孩子,她是不是應該請太子爺幫她?
她的內心天人交戰,如果請太子爺保護伯隱和雲深,那麼,他們是不是就能躲過閻王的眼睛?
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——枯瘦、蒼白,過去兩年靈媒的傷害,她的身體早就不復從前,瘦得不成人形,鏡子裡的自己,眼窩深陷,皮膚灰白,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散。
這一次,她還能活下去嗎?
「不!」她搖搖頭,「我想活。」
自此,若男帶著伯隱跟雲深,跟閻王玩起了捉迷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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