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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契2

  兩年了,素蘭的肚子依然沒有動靜。

  自從王師公那天的話後,進財與素蘭的心裡仿佛被一塊巨石壓著。素蘭努力調養身體,天天早睡早起、喝著中藥湯,卻依舊沒有懷上第二胎。每個月月事如期而至,都像一記無情的巴掌,打在她心上。

  長生的事情很快傳遍全村,村裡的婦人認為是素蘭剋子,又見她遲遲沒有懷孕,總是閒言碎語——
  「她就是歹命,生兒子這種事求也求不來。」
  「長生那孩子命薄,獨苗卻無福消受福氣。」

  這些話如針般刺進她的耳朵,但她依舊強顏歡笑,只在夜裡獨自垂淚。

  某天夜裡,素蘭獨自坐在廚房裡,桌上擺著一碗已經涼掉的補湯。她握著湯匙,一口都喝不下。長生在房裡安穩地睡著,小小的胸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,臉蛋紅潤,卻怎麼看也無法讓她安心。

  進財推開門進來,手裡提著一包中藥材,他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無奈。

  「這是林伯伯介紹的郎中抓的藥,說對妳的體質有用,試試吧。」

  素蘭抬頭看了他一眼,眼眶泛紅,低聲說:「進財,我們已經試了這麼多偏方了……真的還有希望嗎?」

  進財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,將藥包重重放在桌上,咬牙道:「總不能就這樣放棄!再生一個,家裡才有個”命硬”的兒子。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卻充滿了焦躁與不甘,「長生命薄,要是以後真出什麼事,邱家怎麼辦?總不能賭他能撐到生兒子吧!」

  素蘭聽完,緊緊抿著嘴唇,眼眶早已泛紅。她低頭看著懷裡熟睡的長生,孩子小小的手緊握成拳,臉蛋紅撲撲的,安靜得讓人心疼。她終於忍不住落淚,嘴唇顫抖著低聲說:「我也想再生一個啊!可是…我的肚子就是沒動靜。」

  屋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。進財不知該如何安慰,只能狠狠抽了口煙,煙霧在昏暗的屋裡繚繞,瀰漫著壓抑的氣息。

  就在此時,門被推開了。邱秀英抱著一籃剛從市場帶回的青菜走進來,她一眼就看見坐在桌邊抹眼淚的素蘭,臉色立刻沉了下來。

  「哭什麼哭?有什麼用?」秀英重重地將菜籃放在桌上,語氣中透著一股不耐煩,「我跟你們說啊,家裡不能只有長生一個男孫。我是信那王師公的話的…這孩子命薄。再生一個,我才對得起邱家祖先。」

  素蘭抬起頭,紅著眼睛小聲說:「阿母,我真的在努力調養身體了…可是…」她話還沒說完,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,說不下去。

  秀英嘆了一口氣,語氣雖然強硬,卻帶著焦慮:「要是妳這肚子再沒動靜,咱們只能給長生討個童養媳,這樣才能傳宗接代!」

  素蘭聽到這話,猛地睜大眼睛,滿臉驚愕:「阿母,他還只是個孩子啊!」她顫抖著聲音,抱緊懷裡的長生,像是怕這個想法會立刻成真。

  進財皺起眉,深吸了一口煙,雖然沒開口反對,但臉上的神情顯得無比沉重。

  秀英見狀,語氣依舊強硬:「我也是為了妳好!妳看看,九代單傳的邱家,怎麼能在我們這一代斷了香火?」她頓了頓,語氣中多了幾分埋怨和無奈,「我也不是沒想過…之前還私下跟進財提過,叫他再討個小的,生個兒子。」

  這話一出,素蘭的臉色瞬間蒼白,心口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。她抬起頭,眼裡盈滿淚水,視線落在進財身上,聲音顫抖:「你…你真的答應過?」

  進財咬緊牙關,臉上的肌肉繃緊,沉默片刻後才低聲說:「我沒答應。」他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壓抑的怒意,「阿母是有說過,但我拒絕了。我怎麼可能再娶?咱們這個家已經夠亂了!」

  秀英冷哼一聲,手叉著腰,臉上的皺紋因憤怒而扭曲:「你拒絕,那你老婆的肚子總得爭氣吧?總不能讓咱邱家斷了香火!」她的聲音提高了八度,像是在屋內劃破了寂靜。

  素蘭抱緊懷裡的長生,眼淚無聲滑落,嘴裡喃喃道:「我已經很努力了…」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顫抖的雙手緊緊環繞著孩子,彷彿這樣才能擋住那些傷人的話。

  進財眉頭深鎖,狠狠地摔下手裡的煙蒂,怒道:「夠了!阿母,妳不要再說這些了!家裡已經夠亂了,我們會再努力的,妳就別再提什麼小的、不小的了!」他的臉漲得通紅,語氣裡充滿了掩飾不住的憤怒與無力。

  屋裡的氣氛凝重得像壓著一層厚重的石板,誰也沒再開口,素蘭抱著長生,眼淚不停地滑落,低聲呢喃:「他才這麼小,什麼都不懂…阿母,求求妳別這麼逼我。」

  長生在她的懷裡翻了個身,小手無意識地揮了揮,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,彷彿在做著什麼好夢。這一幕刺痛了素蘭的心,她知道,無論再怎麼掙扎,家裡的期待像座大山一樣壓在她身上,讓她無法喘息。



  秀英在村裡找了一名媒人婆,低聲吩咐道:「我家長生命薄的事,妳也聽說了吧!幫我找個命硬的童養媳,八字要合,千萬不能像隔壁陳家那個,養了二十年,兩個孫子都夭折了才知道剋夫剋子。」

  媒人婆掩嘴輕笑,拍著胸脯保證:「邱嫂子妳放心,我這些年牽過的線,哪次讓人家後悔過?剛好,鄰村有戶張姓人家,家裡欠了不少債,正打算賣掉家裡的女兒換點錢糧。那女孩今年六歲,命格硬朗,雖然比你家長生大了四歲,但童養媳年紀大點好,會疼人。」說著,她從懷裡掏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條,「這是那孩子的八字,我給妳帶來了。」

  邱秀英接過紙條,打開仔細端詳,雖看不懂其中的玄妙,但仍認真地點點頭:「好,我拿去給王師公看看。若是八字適合,我馬上把她買下來。」


  隔天,秀英拿著那張八字紙,來到福安宮,將紙條遞給王師公。「師公,這是鄰村一個女娃的八字,我想請神明看看,跟我家長生是否合得來。」

  王師公接過紙條,打量了她一眼:「妳是想給長生沖喜嗎?」

  邱秀英點點頭,語氣堅決:「是啊。長生命薄,我放心不下。」

  王師公沉默片刻,神情凝重地瞥了邱秀英一眼,然後轉身走向神桌,開始擺設供品,請示神明。過了不久,他回頭,語氣平穩地說:「這孩子的八字與長生合,可以當長生的童養媳。」

  邱秀英聽了心裡一陣高興,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,雙手合十朝神像拜了三下,嘴裡念叨著:「多謝神明保佑,多謝師公。」



  沒過幾日,邱秀英便帶著媒人婆和紅包,親自去了一趟鄰村的張家。那戶人家窮困潦倒,家裡的男丁早夭,留下幾個女兒。那名六歲的女孩瘦瘦小小,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,怯生生地站在角落,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。

  「小姑娘,妳想不想去新家?」媒人婆蹲下來笑著問她,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溫柔。

  女孩沒有回答,只是低頭抱緊懷裡的布娃娃,眼裡滿是怯懦和無措。她的母親在一旁偷偷抹眼淚,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。

  邱秀英遞上一個紅包給女孩的父親,「這孩子我就帶走了,從今天起,她就是咱邱家的人。」

  女孩的母親哽咽著說:「請好好待她…她還小,什麼都不懂。」

  邱秀英沒有回應,只拉著小女孩的手,直接領她回了家。

  一到邱家,秀英便將女孩帶到院子中央,指著地上的香爐,讓她磕了三個頭,算是拜了祖先,正式進門。

  「以後,你就是咱家的人了。」秀英拍了拍女孩瘦弱的肩膀,語氣中透著命令,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女孩抬起頭,怯怯地回答:「我叫…春花。」

  「春花?」秀英皺了皺眉,搖搖頭,「這名字太俗了,改了!」她想了一下,眼睛微微一亮,「你以後就叫『香火』,這名字好,能保住咱家的香火,也能護著長生。」

  小女孩怔住了一下,低頭輕輕地重複:「香火…」

  「對,從今天起,你就是咱邱家的香火。」秀英滿意地點了點頭,然後轉向屋裡的素蘭,「妳把她當自己女兒一樣養著,等長生再大一點,他們就是一對了。」

  素蘭在屋裡看著這一切,心裡五味雜陳。她看著那個瘦弱的女孩,覺得她就像自己一樣,是被命運推著走的可憐人。她低聲問道:「孩子,你餓不餓?我去給你盛碗飯。」

  香火抬起頭,眼裡透著一絲驚慌,但還是點了點頭,「謝謝…阿姨。」

  素蘭心頭一酸,伸手揉了揉香火的頭髮,強忍著淚水:「以後別叫我阿姨,叫我阿母吧。」

  香火愣了一下,小聲地應道:「阿母…」

  從那天起,邱家多了一個新的小身影。香火成了長生的童養媳,但對這一切毫無概念。她只知道,這裡成了她的新家,而那個一直笑著叫她「姐姐」的長生,是她未來的丈夫。

  素蘭看著院子裡兩個孩子玩耍的身影,心裡既感到溫暖,又充滿了說不出口的心酸。她知道,這個家庭裡的每個人,都是被命運緊緊牽制的棋子,只能默默接受安排。


  雖然香火已經進了門,邱秀英心裡卻仍舊忐忑不安。她總覺得光是靠一個童養媳還不夠,長生的命格薄弱,萬一香火壓不住他的劫數怎麼辦?想到這裡,她的心情更是沉重。

  一天早上,村裡的媒人婆上門串門,邊喝茶邊閒聊時隨口提起:「邱嫂子,你若還不放心,我聽說南部有座送子觀音廟,特別靈驗。好些婦人去那裡求過後,不到幾個月就懷了孩子,還都生了大胖小子呢!」

  邱秀英一聽,眼睛一亮,心中燃起了希望。「真的有這麼靈?」她追問道,語氣裡難掩激動。

  「當然,」媒人婆拍著胸脯保證,「我表妹的嫂子就是去那裡求的,生了對雙胞胎兒子。那廟香火鼎盛,求子求平安都特別靈驗。」

  這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秀英心頭的湖水,漣漪四起。她沉吟片刻,立刻做了決定,轉頭對素蘭說:「收拾一下,明天跟我走一趟,咱們去那送子觀音廟求個兒子。」

  隔日天還未亮,秀英便帶著素蘭踏上了南下的路途。沿途顛簸,兩人坐了半天的牛車,又步行了數里,才來到那座聞名遐邇的送子觀音廟。

  這座廟果然香火鼎盛,四周瀰漫著濃郁的香煙,連天空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灰霧。廟前的石階上擺滿了供品,檀香味與花香交織在一起。來求子的婦人絡繹不絕,有的雙手合十,虔誠地叩拜,有的懷中抱著剛出生的嬰兒,口中不斷念著感謝的話語。

  素蘭抬頭望著高坐在蓮花寶座上的觀音菩薩,心中五味雜陳。她不知這一趟能否真的帶來希望,但還是雙手合十,低頭跪下,額頭緊貼著冰涼的石磚。

  「觀音娘娘,我素蘭求您賜我一個孩子,一個健健康康,命硬能活到給進財送終。我願一生茹素,燒香敬佛,只求這個願望能成真。」

  她的額頭磕到紅腫,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。每叩一下,心裡的酸楚便更重一分。

  站在一旁的邱秀英也雙手合十,表面虔誠地對著觀音像,但語氣裡卻帶著幾分刻薄與不滿:「觀音娘娘,妳若真慈悲,就開開眼吧!我家媳婦這肚子不爭氣,生的都是丫頭片子。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,卻…夭折…活不過三十,命還這麼薄,這日子怎麼過?」

  她頓了頓,又小聲嘀咕:「是不是這媳婦命不好,剋子剋孫,才讓我家這麼不幸,斷子絕孫?」

  素蘭聽在耳裡,心如刀絞,但她依舊低著頭,強忍淚水,一聲不吭,只是一遍遍叩首,額頭磕在石板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
  秀英轉頭看了素蘭一眼,嘆了口氣,語氣稍微緩和:「唉,妳別怪我說話難聽,我這還不是為了邱家好?要是真求來個命硬的兒子,咱們都能安心了。」

  素蘭終於忍不住,顫抖著聲音低聲說:「阿母,娘娘聽到了…我也聽到了。」

  邱秀英冷冷地回頭,嘴角一抹冷笑:「結果呢?肚子還不是半點動靜。你要是再拖下去,真讓人懷疑是不是你命硬,壓著這孩子都下不來。」

  素蘭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住那三炷香,手指微微顫抖,心裡一片冰涼。她看著觀音娘娘的慈悲面容,淚眼婆娑地在心裡默念:「娘娘,求您,不是為了我,是為了邱家,給我一個機會。」

  廟裡的鐘聲悠然敲響,煙霧裊裊中,素蘭瘦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單無助,額頭上的紅腫和眼角的淚痕交織在一起,彷彿這虔誠的祈禱能穿透煙霧,傳達到觀音娘娘的耳中。

  一個月後,素蘭的身體漸漸出現了異樣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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