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·貞觀二十四年(公元650年)
終南山·紫虛觀
道觀的長廊外,松風輕拂,夜色如墨。清遠子披著道袍,倚坐在石桌旁,燈火微微晃動,映得他鬍鬚斑白,眼神深遠如古井。
小道士玄空坐在一旁,抱著一本發黃的《道藏》,卻心不在焉。他盯著桌上的一盞白玉燈,燈芯未燃,卻似乎透著微光。
「師父,這盞燈,是什麼?」玄空終於忍不住問。
清遠子捋須一笑,手指輕輕拂過燈身,聲音悠遠:「這盞燈,名為『天官秘燈』,世人又稱『換命燈』。點燃它,便可向天官大帝許願,換取福祿。」
玄空睜大了眼睛:「當真?那豈不是人人皆可富貴?」
「世間哪有這般便宜的事?」清遠子搖頭,「秘燈的願望,從來不白給,所有福祿,皆需交換。」
玄空微微一怔,低聲道:「那要拿什麼來換?」
清遠子伸出手,屈指輕敲燈身,聲音清脆:「你可知,天官大帝乃三官之一,掌賜福於人,然人間福祿有限,得福者,必有失福者。秘燈之契,便是以壽元換財富,以功德換榮耀。」
他頓了頓,語氣幽幽:「十年壽,換十載富貴;五世輪迴,貧苦償還。」
玄空猛然抬頭,驚愕道:「五世貧苦?!這…這不是變相的詛咒嗎?」
「非詛咒,乃天理。」清遠子語氣平靜,「福祿者,天之所定,強取者,終須償還。秘燈所換,從不白給。」
玄空身子微微發寒,吞了吞口水:「那…可曾有人燃過這盞燈?」
清遠子抬起眼,目光遙望遠方的長安城,燈火輝煌,如星河燦爛。
「當然有。千百年來,願望者不絕。千年前,有商賈燃燈,換來富可敵國,然三代後,家族流落為乞。百年前,有士人燃燈,得官位通天,然身後子孫代代為奴。」
他頓了頓,眸光深沉:「甚至…有帝王燃燈,換來一世榮華,然國運衰敗,亡於戰亂。」
玄空心頭一震:「帝王…也會點?」
清遠子輕輕一笑,拂塵一甩:「求福者,不分貴賤。然,願得福者,亦必甘願承其果。」
玄空沉默片刻,低聲問:「若是有人燃燈,卻後悔了,該如何?」
清遠子闔上雙目,輕聲道:「後悔?太遲了。秘燈一燃,天官既已應允,契約便已生效。縱然砸燈、滅火、焚燒經文,也無法改變命數。」
玄空倒吸一口涼氣,猛地低頭,看著那盞靜靜躺在石桌上的白玉燈,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。
夜風輕拂,道觀外的松林搖曳,隱隱似有低語聲穿透夜色——
「十年壽換富貴,五世貧苦償還…」
長安城的夜,燈火如星河。
元夜上元,正月十五,整座皇城皆被燈海照亮,燈影搖曳間,宮門之外的天街人聲鼎沸,百姓在歡聲笑語中燃燈祈福。
而在這繁華熱鬧的另一端,太極宮東側的秘殿內,燈火微暗,空氣中瀰漫著沉沉的龍涎香氣。殿內,權傾朝野的「趙國公·李昭」靜立於案前,面色肅然。
他身著玄色袍服,雙手輕輕摩挲著案上的一盞玉質秘燈,眼中有掩不住的渴望。
「天官在上,請賜我一世榮華。」
在李昭身側,三名道士站立,為首者正是長安城中知名的宮觀道士——法悟真人,此人素來善觀天象,深得皇室信賴。
法悟真人低聲道:「國公大人,此乃天官秘燈,凡燃此燈者,需備妥祭品,行三獻大禮,方能獲得天官垂憐。」
李昭微微點頭,吩咐侍從備上供品。
供桌之上,早已擺滿祭禮——青絲綢帛三尺(象徵福祿綿延)、太乙銅錢六枚(代表道門法度)、三牲之血滴入玄瓷盞(牛、羊、雞,象徵天地人三才)。
香案前,焚燒符文,敬請天官降臨
「上香。」法悟真人輕輕一揮拂塵。
李昭執香,三跪九叩,口中低誦:「天官賜福,願吾門第光耀,世襲不衰。」
此刻,道士高聲誦經,燈火搖曳,香煙裊裊升騰,似有無形的氣息在暗處翻湧。
「可燃燈。」法悟真人低聲道。
李昭屏息,從供桌取來一支朱砂燃芯,輕輕點向燈芯。霎時,秘燈燃起,火光微白,燈焰無風自搖,像是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回應這場祭祀。
燈火燃起的一刻,殿內空氣仿佛沉了下來。法悟真人輕輕撫須,低聲道:「天官賜福,靜候天兆。」
李昭凝視燈火,心中思緒翻湧。「一世榮華。」他喃喃低語,眼神灼熱。然而——燈芯忽地微微變色,竟從白光轉為幽紫,火焰搖晃,竟似隱隱浮現一道模糊的人影。
「十年壽換富貴,五世貧苦償還……」低沉而遙遠的聲音,彷彿從遙遠的天界傳來,又似來自深淵。
李昭心中一震,臉色微變。「這是…天官之言?」他低聲問道。
法悟真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,卻依舊恭敬答道:「國公大人,天官賜福,自有天命,凡求者,必得其應。」
李昭咬緊牙關,死死盯著那幽紫色的燈焰,呼吸沉重。「十年壽命…居然只換了十年榮華富貴?」他的指節微微泛白,這個交易是否值得?
沉默片刻,李昭終於開口:「若吾願取消呢?」
法悟真人微微一怔,輕輕搖頭:「國公,秘燈已燃,契約已立,願不可撤。」
李昭心口一震,指尖幾乎掐入掌心。五世貧苦…這,竟真是一場無法違逆的交易。「若焚燈滅契呢?」李昭不死心,低聲問。
法悟真人抬眼,語氣愈發低沉:「此燈燃起,非人力可滅,唯有天官自允,方可熄滅。」
李昭喉頭一緊,猛地起身,目光沉沉,額角微微滲出冷汗。他從未想過,世間竟真有這樣的福禍之契。然而,這時——燈焰微微一顫,忽然彷彿被什麼無形之力一吸,瞬間熄滅!
殿內瞬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
所有人都怔住。
「…這是何兆?」李昭屏住呼吸,低聲問道。
法悟真人也怔了片刻,神色複雜,半晌才開口:「國公大人,契約已成。自此之後,您的命運,已然改變。」
燈滅的那一刻,李昭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已經開始後悔了。
同一時間,終南山紫虛觀。
老道士清遠子端坐在庭院裡,指尖輕輕撫過桌上的另一盞秘燈。燈芯微微顫動,似乎感應到了什麼。
「又有一人,點燃秘燈…」清遠子幽幽歎息,輕輕搖頭,「十年榮華,五世償還,天道果然不改。」
小道士玄空屏息問道:「師父,那人會如何?」
清遠子閉上眼,輕聲道:「此燈一燃,命運已定。他可享十年榮華富貴,而他的子孫…將陷入百年苦厄。」
風聲拂過,道觀裡的長明燈搖曳不定。夜色下,長安城依舊燈火輝煌。但在某個角落,一場無形的命運契約,已悄然生效。
公元2000年 · 現代都市
廟宇內,燈火幽幽
1300年前,唐朝權臣李昭點燃秘燈,以十年壽換取榮華富貴,卻不知不僅是五世的貧苦詛咒已悄然種下。時光流轉,如今他的後人——李婉清,走上了相同的道路。
28歲這一年,李婉清迎來了人生的轉折點。
她在一家跨國企業任職,參與一項涉及數十億資金的國際項目,而這場合作,讓她結識了姜氏一族的黃金單身漢——姜柏堯。
姜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豪門世家,政商勾連,財勢驚人,而姜柏堯更是眾所矚目的接班人之一,風度翩翩,談吐優雅,無論身份、學識還是資產,皆是頂級權貴。
兩人彼此欣賞,暗生情愫,然而——他們之間,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李婉清,出身寒門。
父母是普通工薪階層,家境平凡,她一路拼搏,靠自己才擠進白領圈層,然而再怎麼努力,她的出身,終究是進不了豪門的最大阻礙。
姜家講究門第,姜母甚至連見上一面都不願意,她聽見過那些輕蔑的耳語。
「貧賤女子,也妄想嫁入姜家?」
「她再能幹,也終究只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,拿什麼跟名媛千金比?」
李婉清知道,自己與姜柏堯的未來,不是光憑感情就能實現的。她不甘心,她不願放棄。
她要嫁進姜家。
這一年的上元節,李婉清陪同母親來到一座古老的廟宇,這座廟不算有名,也沒什麼香客,卻隱隱給人一種歷史悠久的沉靜感。
母親跟著廟祝到一旁添香油錢,她站在神像前,低頭合掌,心中默念:「我要嫁入姜家,做姜柏堯的妻子。」
她不知道的是,當她說出這句話時,自己李氏一族的血脈,已經開始啟動千年前的宿命。她沒有向誰許諾,沒有向誰交換,然而她的靈魂深處,卻本能地給出了代價——
「十年壽,換豪門一席。」
燈火微顫,香煙裊裊升騰。交易,已然成立。
公元2010年 · 上元夜
古廟內,燈火搖曳
十年前,她站在這裡,許下心願——「我要嫁入姜家,做姜柏堯的妻子。」
她付出了十年壽命,交換了一場轟動上流圈層的豪門婚禮。婚後的數年間,她過上了所有人艷羨的生活——住在姜家那幢足足五千坪的私人別墅,穿著國際高定的華服,出席上流社交,談笑間皆是金融巨擘與政商名流。
她的名字,被財經雜誌稱為「最具影響力的豪門少奶奶」,她是無數女人想要成為的人。但她知道,這份榮耀的背後,仍有一道隱形的枷鎖。
她生的,都是女兒。
三個女兒,一個接一個降生,姜家雖然表面上對她依舊尊重,但她能感覺到,公公的眼神逐漸冷淡,婆婆的笑容越來越僵硬,甚至連丈夫姜柏堯,看她的目光都多了一分無奈與遺憾。
她在姜家的地位,並未因為三個孩子而穩固。她曾無數次聽見婆婆與親戚間的低語。
「女人再厲害,沒有兒子,終究是外姓人。」
這一夜,正是上元節,長安燈會的千年流傳,在這座城市裡仍舊熱鬧非凡,萬千燈火照亮夜空。李婉清卻獨自來到這座廟宇,跪在熟悉的神像前,雙手緊握,額頭輕貼冰冷的石階,心中默念。
「請天官賜福,我要一個兒子。」她沒有猶豫,沒有思索。她的血液裡,流淌著千年前李氏一族的宿命,她的靈魂深處,已然熟知這場交易的規則。
十年壽,換得一子。
燈火微微一顫,香煙裊裊升騰,某種無形的力量再次將她的壽命吞噬。
次年,她生下了姜家的長子。
婆婆喜極而泣,公公當眾說道:「婉清辛苦了,以後你就是我們姜家的主母。」
那一刻,她以為,一切都圓滿了。但她不知,在她的靈魂深處,一道無形的枷鎖,已然扣緊。
命運,從不會讓人白白得到什麼。
公元2023年 · 上元夜
豪門風暴驟起
這一年,李婉清的世界轟然崩塌。
她的丈夫,姜柏堯捲入重大貪污案件,被控收受賄賂,非法挪用公款,牽涉多名政府高層,一旦罪名成立,不僅會傾家蕩產,還可能面臨無期徒刑。
警方突襲調查,姜家企業資產被查封,股票暴跌,親戚們紛紛避而遠之,曾經對她阿諛奉承的朋友,如今皆選擇與她劃清界限。
短短一個月,她的世界變得支離破碎。她曾擁有的一切豪門的榮耀、姜家的信任、上流社會的尊崇,在這場風暴之中,被吞噬得乾乾淨淨。
她害怕,她不甘,她想要再次翻轉命運。
這一夜,正值上元節。
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,人們在歡笑中舉燈祈福,卻沒有人知道,在這繁華之外,李婉清獨自來到那座古老的廟宇。
她跪在神像前,雙手顫抖。「我要用十年壽,換我丈夫無罪釋放!」
她的聲音急促而顫抖,眼中滿是瘋狂——只要再換十年,他就能活下來,他就能回到她身邊,一切都能回到從前!
然而,燈芯未燃,秘燈冰冷如石,她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。她默默起身,強迫自己鎮定,轉身離開。
這一次,她像之前一樣,回家靜待佳音。
李婉清將自己鎖在房內,焦急地等待著消息。她的手機握在掌心,時間一分一秒流逝,每一次鈴聲響起,她都心跳如雷,然而接起後,卻從未等來丈夫被釋放的好消息。
時間過去了,她等了一夜,等了一天,等了一個月。她的雙眼熬得通紅,指甲嵌入掌心,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,心中不斷告訴自己。
「天官賜福的願望從未落空,這次也一定會成!」
可她等呀等,迎來中元節,下元節…,等到冬雪覆蓋大地,等到新年將至,等到上元節再次降臨,等到城市的燈火再次點亮…
可她,依舊沒有等來任何奇蹟。
這一夜,她終於無力地靠在床頭,意識漸漸模糊。夜裡,她做了一個夢。
夢裡,低沉而遙遠的聲音再次響起——「餘壽已盡,契約不成。」
她猛地驚醒,渾身顫抖,心臟劇烈收縮。她的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,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攀上心頭。
她,已經沒有壽命可以交換了。
自古以來,人們敬仰天官,仰望蒼穹,祈求賜福。他們相信,只要誠心許願,天官大帝便會垂憐降福,讓貧者致富,讓病者安康,讓困厄之人得脫劫數。
然而,千年來,祈福者絡繹不絕,真正願意知足者,又有幾人?
天官從未拒絕賜福,但天道自有平衡,世間福祿,從來不是無代價的。
當李婉清第一次燃燈,她只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,嫁入豪門,擁有她認為的幸福。當她第二次燃燈,她以為,生個兒子就能確保地位,讓自己不再被排擠。當她第三次燃燈,她開始恐懼,她終於察覺,自己所擁有的一切,並非天賜,而是預支。
她不知命運,早已走向枯竭,當她最後一次祈求,已無可換之物。
天官從未拒絕賜福,卻也未曾允諾,能讓人永遠擁有福報。
錯的,不是天官,而是人心貪婪,從未滿足,從未反思,從未知曉——真正的福氣,不是向天索取,而是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。
當人們只知奢望,而不知回報;只懂貪求,而不懂感恩——所謂福祿,終將變成枷鎖,將他們拖入命運的深淵。
李婉清不過是千年來無數祈願者中的一人,她的結局,是否會讓後人警醒?
還是,某一天,當夜幕降臨,當另一位貪戀福祿之人跪在秘燈之前,歷史會再度重演?
天官依舊在,秘燈依舊燃,人心,依舊不變。
——終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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