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未散，碼頭邊的水氣微涼，海潮輕拍著舊木樁，帶著鹹腥的氣息。范元恩站在甲板上，指尖輕輕劃過欄杆，手下的木紋粗糙而濕潤。這艘船是她的嫁妝之一，篷布上繡著范家的標誌，桅杆上仍掛著康德爾家的旗幟。風掠過她的衣角，帶走一縷檀香的氣味。
她是范家的長女，帶著一整個船隊嫁進康氏。那時候，燈火輝煌的迎親隊伍自京城綿延至海港，康德爾家的宅第高門深鎖，紅燭映著她端正的側影。她不曾害怕，因為她帶來的不只是豐厚的嫁妝，還有范氏家族的實力。
「娘子，舖子來人了。」婢女低聲說。
她收回目光，轉身走下船。舖子裡，帳房先生低頭翻著帳冊，聲音冷靜：「去年這批貨折了三成，海運艱難，往南洋的路更不好走了。」
范元恩摘下手套，指腹在帳頁上按了按，紙質微微泛黃，透著一股潮氣。「爹還在廣東？」她問。
「在，已經半個月沒信了。」
她靜默，窗外的街巷仍舊熙熙攘攘，來往的商賈與苦力各自忙碌，日光映照在青石板上，折射出微弱的光。
康德爾家的宅第裡，老夫人最近的話少了，家裡的銀錢也不如從前寬裕。父親來信時說，范家在南洋的生意被英夷船隊壓得喘不過氣，買賣的貨值一跌再跌。她抬眼，看向鋪面上掛著的「德盛號」，那些熟悉的字跡，仿佛正被海風一點點吞沒。
「娘子，這筆帳……」
「等消息。」她低聲道。
外頭的風變大了，吹動門口的旗幟，影子搖晃不定。她站起身，走出舖子，望向遠方的海面。天色沉了下來，波光暗淡，她知道，這場家業的風暴，已經到了跟前。
回到宅邸時，天已擦黑，院內的燈籠搖曳，映出一片溫暖的光暈。她走進內室，房內輕煙繚繞，藥香彌漫。榻上，一個小女孩縮在被褥裡，睜著疲憊的雙眼看她。
「娘……」女孩聲音細若蚊鳴。
范元恩坐到床邊，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，仍是燙的。心口微微一緊，這孩子三歲了，體質仍舊羸弱。她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兒子，只活了不到一年，便在寒冬中發燒夭折。那個夜晚，她抱著孩子，任由醫婆用針刺他的腳底，仍無法挽回。
「娘在這裡，睡吧。」她低聲安慰。
婢女端來溫熱的藥，范元恩輕輕餵進孩子嘴裡，直至她緩緩閉上眼睛。她撫著女兒的額頭，眼神沉靜，卻藏著難以言說的憂慮。
窗外的風更涼了，吹得燈火微顫。
百年前，康德爾家族曾是朝廷的棟樑，祖上康元璋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，被封為一等公，享盡榮華。他的子孫亦多在朝為官，或掌兵權，或負責地方治理，一時風光無兩。然而，隨著時代變遷，康氏後代沉溺於功勳餘蔭，逐漸喪失進取之心，驕奢享樂之風大盛。家族產業因疏於經營而日漸衰微，直至康德爾這一代，已幾無昔日輝煌。
康德爾斜靠在書房裡的羅漢床上，手中把玩著一方玉珮，眉頭微鎖。他生在官宦家，從未為生計發愁，從小被錦衣玉食包圍，養成了享樂至上的性格。他對經營家業毫無興趣，寧願將時間花在飲酒賭博、結交權貴之上。
近來，府內的氣氛變得沉重，他聽聞南洋生意不順，心中不免焦慮。然而，比起生意，他更憂心的是膝下無子。
他知道范元恩生育時傷了身，大夫早已斷言她無法再孕。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沉重的問題，因為康家的血脈不能斷。
「元恩，」他輕聲開口，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，「你也知道，我們不能沒有兒子。」
范元恩沒有回頭，只是靜靜地將書頁翻過一頁，語氣淡然：「你想說什麼？」
「我想…收一房妾室。」他的語氣試探，帶著幾分猶豫，卻更多的是篤定。
房內一時無聲，燭光映照著范元恩的側臉，她的指尖輕輕按住書頁，過了許久才抬頭，語氣平靜：「這是你的決定？」
康德爾看著她，心裡有些不安，卻仍堅持：「是。」
風從窗外吹進來，撩動窗紗，燈火微顫，映出兩道沉默的影子。
范元恩輕輕闔上書卷，抬眼看向窗外的漆黑夜空。她心中如海潮翻湧，卻沒有說話，只是在靜夜裡慢慢站起。
「你要納妾…可以。」她的語氣平靜，卻透著冷意。「但你要清楚，你現在擁有的一切，都是因為我范家。」
康德爾皺眉，還未開口，便聽她繼續道：「你可以娶，但不要影響正室的地位，更不要妄想動我女兒的權益。」
她走到燈前，光影映出她堅定的側臉。「你若敢越矩，康家，未必還能撐得下去。」
康德爾看著她，內心一陣不安。
「不孝有三，無後為大」出自《孟子·離婁上》，這句話流傳至今，往往被解釋為「沒有子嗣是不孝的最大表現」，並成為傳統社會強調「傳宗接代」的重要依據。然而，這樣的解釋其實與孟子的原意有所出入。
根據後來朱熹註解的《孟子集註》，「無後」的真正含義並非單純指「沒有子嗣」，而是指「無人繼承家道，無人傳承父母的志向與品德」。孟子認為，一個人的孝順不僅體現在血脈的延續，更關乎家族精神的承傳。如果後代只知生存，卻不傳承家風與道義，即便有子孫，也等同於「無後」。
孟子認為的三種不孝
- 第一種不孝：不尊重父母，使父母蒙羞（例如行為不端、品行敗壞）。
- 第二種不孝：不照顧父母，使父母生活困苦（不孝順、不奉養）。
- 第三種不孝（無後為大）：沒有繼承父母的德行、事業、精神，才是真正的「無後」。
這句話的真正價值，並不僅僅是強調生育的重要性，而是在提醒後人，真正的「後」是精神的延續，而非僅僅是血緣的傳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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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