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當空,熱浪在街道上翻滾,連樹蔭下都沒有絲毫涼意。蘇府內,一盆冰剛放進廂房,寒氣還未散開,忽然——
「轟——!」
一聲巨響,猶如悶雷震落,整個地面晃動起來。
蘇府內院,假山石欄開始搖晃,池水翻騰,驚起一群鯉魚亂竄。廂房內,書卷自書架紛紛墜落,竹簾被震得蕩起,陽光直灑進來。僕役驚叫,家中婦人擁抱著孩子,顫抖地祈禱。
蘇景言剛端起一碗酸梅湯,桌面猛然顫動,碗裡的湯水晃出,打溼了桌上的書卷。他扶住桌邊,心下一驚:「地動?」
秦若瑜跌坐在回廊,手中的香包掉落在地。她臉色慘白,咬牙道:「這麼強的地動…外頭怕是出大事了!我先回家看看。」說完便起身跑了出去。
蘇府外,一片混亂。
門房僕役慌忙奔來:「大公子!大公子!城外災民湧進來了,說是東南方有地動,房屋塌了!」
蘇景言還未回過神,另一名僕役驚惶地喊道:「前廳門口也聚了許多人,說是村子毀了,求蘇家賑濟!」
蘇府大門外,已有數十名災民擠在門口,衣衫襤褸,滿身塵土,哭喊著求助。婦人抱著孩子,老者跌坐在地,一些人甚至當場昏厥。
「大公子,求您救救我們!」
「我們村的房都塌了,連水都沒得喝…」
「孩子病了,醫館也被震垮,沒人治!」
蘇長庚站在台階上,臉色凝重。他轉身吩咐管家:「庫房開糧,每戶先發五斗米,端午剩下的藥包、雄黃酒也一起拿去。」
「是!」管家應聲而去,僕役們立刻開始準備。
這時,蘇仲亭走進來,眉頭深鎖,壓低聲音道:「大哥,三年前大水,我們已經賑災了一次。這次又來?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?」
長庚目光不變,平靜道:「意味著還有很多人活著,還能吃上飯。」
仲亭冷笑:「家業不是這麼花的!你開倉放糧容易,但官府呢?知縣呢?這是他們該做的事!」
「知縣有他的難處。」長庚語氣不變,「官府要等奏報,等朝廷批示,百姓可等不了。」
「可蘇家不能這樣無底洞地填下去!」仲亭咬牙,「你可想過,若這場災難持續,賑災一月,我們能支撐多久?」
「能支撐多久,就救多久。」
「你瘋了!」
長庚輕嘆:「仲亭,你可還記得父親臨終時說的話?蘇家雖是商賈,但為商之道,亦需兼濟天下。」
仲亭氣極反笑:「那只是大義之言!這世道,錢才是生存的根本!」
長庚沒有再爭辯,轉身對僕役們道:「通知城東的商號,看看還有誰願意捐助。」
蘇季衡坐在書房內,眼前攤開一本《周易》。他手指輕輕劃過「震為雷」,眉頭微蹙。
「三哥?」蘇景言推門而入,見到滿地散落的書卷,怔了一下。
「震象未止…」蘇季衡抬頭,眼神有些晦暗,「這場災,恐怕不僅於此。」
蘇景言皺眉:「你是說,還有變數?」
「不止是天災…」蘇季衡低聲道,「天象顯示,這次震災後,蘇家的運勢將有大變。」
蘇景言沉默了一瞬,低聲道:「大哥已經決定賑災,二哥則反對…該不會真如二哥所言,我們將耗盡家財?」
蘇季衡沒有說話,只是翻開一頁《梅花易數》,沉思片刻,低聲喃喃:「此劫難避…但願人可承之。」
連續數日,蘇長庚四處奔波,聯絡商賈,調度糧食。他不僅協助知縣開倉放糧,還設立臨時醫館,讓家中的仆役們協助分發藥物。
這段時間,蘇景言與秦若瑜也加入幫忙,甚至親自到災區探查情況。但長庚每日勞累過度,終於在某日夜裡,高燒不退,咳嗽不止。
大夫診斷:「大公子乃過勞所致,若不靜養,恐怕難以痊癒。」
可長庚仍然堅持:「賑災尚未結束,豈能就此休息?」
他強撐著身體,直至某日,在書房內暈倒,再也無法起身。
長庚病倒後,蘇仲亭接手家務,立即中止所有賑災行動。
他遣散部分災民,命令庫房重新鎖閉,甚至與知縣交涉,將賑災責任推回官府。
當蘇景言得知消息時,他怒氣沖沖地找到二哥,斥道:「大哥辛苦經營的一切,你怎能這樣毀了?」
蘇仲亭神色淡漠:「大哥已無力掌家,蘇家還是要存活的。」
「可那些災民…」
「蘇家不是官府,救不完的。」
兩兄弟的爭執日益激烈,蘇家內部的裂痕,終於開始擴大。
李知縣一身淡色官服,乘著轎子來到蘇府。天氣濕熱,轎夫們額上滿是汗珠,他揮手讓他們退下,靜靜站在蘇府門前,望著那副蒼勁有力的門聯:「家道傳仁義,門風繼詩書。」
門房小跑著入內通報,不久後,一名身穿素衣的男子從內院步出,步履從容,手中搖著一把竹扇。
「李大人,震災百忙中,今日怎有閒情來府上坐坐?」
李知縣抬頭一看,來人正是蘇家三公子蘇季衡。
「原來是三公子。」李知縣拱手一笑,「我本想與二公子談些公事,卻也難得與公子一敘。」
「二哥此刻正在書房處理商號事務,李大人不妨先移步客廳,喝口茶。」
李知縣頷首,隨著蘇季衡步入蘇府。
客廳內,僕役奉上清茶,茶香淡雅,驅散了午後的悶熱。李知縣捧起茶盞,看著蘇季衡,語帶調侃:「三公子近來可曾出門看看這世道?你日日鑽研命理,可知城東的災民愈發困苦了?」
蘇季衡輕輕轉著手中竹扇,語氣不疾不徐:「天象既顯,人為亦有定數。命理之學,並非不問世事,而是欲知來路,便須先察眼前。」
「哦?」李知縣挑眉,「那你怎看未來路?」
蘇季衡不答,輕輕一笑,將扇子一合,換了個話題:「李大人今日前來,恐怕是想與二哥談賑災之事吧?」
李知縣歎了一口氣,眼中透著些許疲憊:「大公子病重,蘇家無人主持賑災,如今東南方的災民愈來愈多,知府大人命我籌措糧食。但官府糧倉有限,朝廷批示未到,眼下百姓已經開始斷糧。我想請二公子開倉施粥,至少穩住局勢。」
蘇季衡微微頷首:「大人找對人了,二哥確實當家。」他頓了頓,輕笑道,「不過,這件事若由四弟主張,或許更容易成。」
「哦?」李知縣放下茶盞,「四公子?」
「大人應該清楚,景言雖少言,但內心藏著幾分剛烈。」蘇季衡語氣溫和,「他敬重長庚兄長,對義學與施濟皆無異議。雖然他總說自己志在科舉,然而若遇不平之事,他不會袖手旁觀。」
李知縣點頭:「是啊,我也曾想過,若景言高中,他必能成為一位能憫民疾苦的好官。」
「不過…」蘇季衡搖了搖扇子,輕輕一笑,「他還太年輕,也太執著。」
李知縣笑了笑,目光深遠:「年輕人若無執著,又談何成事?」
不久,僕役來報:「二公子已在書房候見。」
李知縣步入書房,卻見蘇仲亭正整理帳冊,神色自若,絲毫沒有因災情而動容的樣子。
「李大人來訪,有何貴幹?」蘇仲亭放下筆,語氣平靜。
「蘇家歷年來扶危濟困,如今大公子病重,卻仍不忘賑災。此事城內皆知。」李知縣語氣誠懇,「如今災民愈多,官府糧倉短缺,我想請二公子開倉,施粥於百姓。」
蘇仲亭輕輕合上帳冊,抬眼道:「李大人,蘇家能做的,已經做了。」
「可是…」
「知縣大人,您應該清楚,賑災乃官府之責,蘇家雖為商賈,終究不是衙門。」蘇仲亭語氣不疾不徐,卻透著冷漠,「若我們再開倉,那蘇家未來如何自保?」
「可大公子若醒來,怕是不會同意。」李知縣皺眉。
「他已無力決定此事。」蘇仲亭語氣平靜,「如今蘇家由我當家,決定已下。」
李知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心中暗歎。這三兄弟,確實如他所想,各有各的執念。「如此,我明白了。」李知縣站起身,語氣低沉,「打擾了。」
李知縣前往內院,探望病中的蘇長庚。他見到長庚臥於榻上,面色蒼白,雙頰深陷,昔日剛毅的眼神如今已染上病態的疲憊。
「李兄…」長庚睜開眼,聲音微弱,「城內災民如何了?」
李知縣遲疑片刻,終究還是如實相告:「二公子已決定,不再開倉。」
房內瞬間陷入死寂。
蘇長庚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,枯瘦的指節緊攥著床邊的被褥,連微弱的喘息聲都停住了。「什麼?」他的聲音像是被風沙壓住,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。
李知縣歎了口氣,低聲道:「我已盡力相勸,但他心意已決。」
「不可能!」蘇長庚猛地一震,像是瞬間被抽去了所有氣力,掙扎著要起身,卻因虛弱而踉蹌倒回榻上。他的胸口急劇起伏,眼中燃起怒火,聲音嘶啞:「他怎敢…他怎敢!」
他強撐著身體,滿眼血絲,似乎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:「仲亭怎會…怎會做到這種地步?災民正在受苦,他怎能見死不救?他怎能!」
他的聲音越來越高,情緒激動得幾乎控制不住,心口的悶痛越發劇烈。他用力抓住李知縣的手臂,聲音顫抖:「李兄,你親自與他談過?他真的…拒絕了?」
「他說,蘇家不是官府,不能再救人。」李知縣的聲音低沉,帶著幾分惋惜與無奈。
「荒唐!荒唐!」蘇長庚目眥欲裂,怒火幾乎燒盡他殘存的氣力。他的胸膛劇烈起伏,猛地一口悶氣卡在喉間,臉色驟變,伸手想再說話,卻發不出聲音。
「大哥!」蘇景言聽見房內爭執,匆忙奔入,正巧看見蘇長庚的身體劇烈顫抖,然後猛然一口鮮血噴灑在枕邊!
「大哥!」蘇景言驚駭萬分,快步衝到床邊,雙手顫抖地扶住長庚的身體,卻感受到他逐漸冰冷的手掌。
「快傳大夫!」李知縣大喝一聲,身旁的家僕慌忙奔出門外。
「大哥!你不能這樣!」蘇景言的聲音顫抖,緊緊握住長庚的手,眼淚隨著驚恐滑落,哽咽道:「大哥,你不能倒下…」
蘇長庚微微睜眼,蒼白的嘴唇顫動,似乎想說話,卻連呼吸都極為吃力。「善…行…」他的聲音微弱如絲,眼神裡透著深深的悲痛與遺憾,手指顫巍巍地抓住蘇景言的衣袖,卻再也沒有力氣握緊,緩緩滑落。
夜色靜默,蘇家長兄,終於撒手人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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