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節 散財——財來財去(4)
萬家瓷號的窯場,在景德鎮的繁華歲月裡曾是最興盛的所在。如今,擴張後的窯房連綿數里,煙囪聳立,終日不息地冒著白煙,仿若一座小城。然而,這份繁榮卻如風中殘燭,搖搖欲墜。
這一年,景德鎮天候異常。初春時節,連月不雨,河道乾涸,井水見底,官府發出告示,提醒百姓節水度日。百姓暗自不安,竊竊私語:「今年的天氣有些怪,是否有禍事降臨?」
果然,春夏交接之際,天降暴雨,雷聲滾滾,江河氾濫,田地被沖毀,糧價飛漲。萬家窯場倚河而建,因為長久以來依賴水力運輸,如今暴雨來襲,河水氾濫,沖垮了部分窯房,已經有幾處工棚倒塌。
所剩無幾的工人們人心惶惶,紛紛請求萬誠安放緩窯場生產,修整房舍,防止更大災禍。然而,彩霞不願將僅有的儲蓄拿來修繕,她冷笑道:「景德鎮瓷器名滿天下,官家與貴族們還是要用的!天災不過是小事,趕緊燒好送往京城,賺回來之後再修繕。」
她固執地催促工人加緊燒製,無視工匠們的勸阻。
這一天,是萬家窯場最忙碌的一日,就等這最後一批陶瓷出爐,火光映照著天際,似乎預示著什麼不祥的事情將要發生。
午夜時分,萬承業正在窯場巡視,追隨他來到萬家老窯的趙婉娘送來一壺熱茶,兩人站在窯場門口,抬頭望天,星光黯淡,月色隱沒在厚厚的雲層中,天地間一片壓抑。
「婉娘,妳有沒有覺得…今晚的空氣不對?」萬承業低聲說道,心裡莫名有一絲焦躁。
趙婉娘皺眉:「確實,今晚的風很悶,很奇怪。」
話音未落,大地猛地顫動,一聲沉悶的巨響從地底深處傳來,如萬馬奔騰,瞬間震耳欲聾!
轟——!
整個景德鎮開始劇烈搖晃!
萬承業一驚,趕忙扶住趙婉娘,然而地面不斷顫動,瓦片紛紛墜落,遠方的磚牆如紙糊般倒塌,工匠們驚恐地四處逃竄,四周響起驚恐的哭喊聲。
「地動了!快跑!」
窯場內,熊熊烈火燒紅了夜空,因為震動,部分窯爐的支架倒塌,火焰竄出,點燃了旁邊的木料,烈火迅速蔓延,濃煙直衝天際,像是一場滅世的災劫。
萬承業眼見火勢失控,顧不得自身安危,大喊:「快救人!去報官,取水滅火!」他衝進火場,試圖救出還困在內的工匠。
「承業!別進去!」趙婉娘驚叫,試圖拉住他,卻被人群擠開。
萬承業奔入火場,剛要拉住一名被倒塌木樑壓住的工匠,突然,地面再次劇烈晃動,頭頂的窯棚發出「喀喀——」的裂響!
「承業,小心!」
一道嬌小的身影衝了過來,不顧一切地將萬承業推開,隨即——
「轟!」
萬承業被重重摔倒在地,而那女子,卻被倒塌的橫樑壓在瓦礫之中,血流如注。
「婉娘!」萬承業撲過去,顫抖地抱起她,渾身冷汗直冒,「為什麼要救我?!」
趙婉娘嘴角滲著鮮血,氣息微弱:「承業…我不想失去你…」
萬承業抱著她,心如刀絞。這一刻,他恍然明白,命運給了他一個選擇——這個女子,才是他這一生最該珍惜的人。
萬家的窯場一夜之間倒塌,火光燒盡了過去的繁華,只剩下一地焦黑的斷瓦殘垣。這場天災讓萬家的資產一夕蒸發。
萬誠安呆坐在門前,鬢髮早已斑白,他看著眼前的破敗家園,雙手緊握成拳,卻無力改變現狀。更無力阻止正在身後大吼大叫的彩霞。
「萬承業,別再想那些沒用的了!」彩霞冷冷地站在堂前,滿臉怒氣,「我警告你,不准娶那個趙婉娘!」
萬承業皺眉:「母親,婉娘救過我兩次,這次若不是她,我早就死在地動了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彩霞冷笑,「她不過是個下賤的村姑,妳看她的身份,怎麼配得上萬家大少爺?!我們家縱然落魄,也不至於讓你娶這種低賤女子!」
萬承業雙手握拳,語氣低沉:「母親,如今的萬家,還談什麼門第?」
「你住的屋子還是萬家大宅,你用的器皿還是萬家瓷號的東西,你吃的飯菜,還是當年攢下來的糧食!」彩霞雙手叉腰,語氣尖銳,「只要我們還姓萬,你就該聽從母命!娶婉娘?休想!」
她說完,回頭看了四個女兒一眼,四個女兒正圍坐在花廳裡,個個珠光寶氣,眉宇間仍帶著從前的嬌縱。哪怕家道中落,她們仍然堅信,自己應該嫁入富貴人家,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。
「你若娶了那個女人,四個妹妹還怎麼談婚事?」彩霞氣得跺腳,「她們還沒嫁人,怎麼能讓人說,我們萬家的少爺,娶了一個窯工的女兒?」
萬承業苦笑:「家裡早已沒落,四位妹妹再怎麼挑,也不可能嫁入權貴之家。」
話音未落,彩霞猛然拍桌,憤怒地瞪著他:「只要你爹還沒死!只要我們守住最後的體面,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!」
四個女兒也紛紛附和:「大哥,你怎麼能這麼說?你才是萬家長子,應該想辦法幫我們找好人家才對!」
「我才不要嫁窮酸讀書人,我一定要嫁進官家!」
「是啊,母親說得對,萬家還沒敗,我們還有機會。」
「我可不想叫一個窯工的女兒”大嫂”!」
萬承業看著眼前這一幕,心中滿是悲涼。他的母親和妹妹們,仍然活在過去的光榮裡,無視家道中落的現實,甚至還想借他們的婚姻,來維持「萬家大族」的虛假榮耀。
萬承業攥緊拳頭,強壓著怒氣:「難道我們萬家還能像從前那樣,娶名門閨秀嗎?事到如今,還不明白嗎?我們已經輸了,窯場沒有了,難道妳還要逼我娶一個毫無感情的女人,只因為她家裡還有些錢?」
「是又如何?」彩霞冷笑,「你要為了那個女人,放棄萬家最後的機會?她是窯工之女,連個像樣的嫁妝都沒有,你娶她進門,這輩子就別想翻身了!」
萬承業眼裡閃過一絲失望,沉聲道:「母親,妳從未明白,真正讓萬家敗落的,不是旁人,而是妳的貪婪。」
彩霞被這話刺得臉色鐵青,女兒們也紛紛幫腔:「我們娘是為了萬家好,你怎麼這樣說話?」
爭執間,最小的女兒跑進大廳:「娘,哥,你們別吵了,趙姑娘不見了!」
萬承業一怔,心裡猛地一緊:「什麼意思?」
老么低聲道:「趙姑娘昨夜收拾了行囊,她說不願讓哥為難…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動身…」
萬承業的手指瞬間收緊,腳步微微晃了一下。這一刻,他終於明白,婉娘一直知道彩霞的反對,也明白自己的為難,所以才會選擇離開。
她是那麼溫柔善良的女子,寧願獨自承擔一切,也不願讓自己陷入孝道與愛情的抉擇之中。萬承業深深吸了一口氣,隨即,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決定。
他轉身走向父親的書房,跪下,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「爹,孩兒不孝,不能再留在萬家了。」
萬誠安一愣,手上的書緩緩放下: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萬承業抬頭,目光堅定:「趙婉娘對我有救命之恩,萬家已容不下她,也容不下我,我決定去蘇州,尋她,共度餘生。」
萬誠安沉默了很久,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:「你想清楚了?」
「是,孩兒已經想清楚了。」
萬誠安看著這個從小被寄予厚望的兒子,心中百感交集,最終,他緩緩點了點頭:「去吧,既然你已決定,便無需回頭。你娘造的孽,該由我來承受。她就是我的報應,只是連累了你。去吧!孩子。」
萬承業重重磕了一個頭,轉身而去,頭也不回。
當他離開萬家大門的那一刻,天際微微泛起晨光,他深吸了一口氣,握緊行囊,踏上了前往蘇州的旅程——去尋找那個他願意用一生守護的女子,去開始他全新的人生。
萬承業離開後,彩霞哭鬧了一陣子,但她很快便想通了。她逢人便說萬承業出門做生意去了。然後與四個女兒靠著變賣家產度日。她們依舊維持過去的排場。她們每日用餐時,仍要擺滿整桌菜餚,即便飯菜早已不如當年豐盛,仍然要求擺設精美的瓷器,裝飾著已經發黃的米飯和勉強湊齊的菜色。
萬誠安看在眼裡卻無力改變。
日子一天比一天窘迫,許多商戶當年受祖父萬成義的幫助,相繼雪中送炭,但靠人施捨終究不是長遠之計。
然而,彩霞仍不願放下身段,哪怕債主上門,她也寧願在家中擺著貴婦的架子,拒絕外人看笑話。「只要再撐一陣子,我們萬家一定能東山再起。」她固執地說,卻不知道,財運已徹底離她而去。
夜色靜謐,財神殿內燭火微微晃動,財神負手而立,望著凡間的萬家宅院,眼中滿是沉靜,似悲似歎。「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。」他淡淡地道。
身旁的月老輕輕捻著手中的紅線,笑意中帶著幾分滄桑:「這不早已是註定的嗎?妻財本為一體,財運由妻星所主,一個男人娶了怎樣的女子,便決定了他能擁有怎樣的財運。」
財神微微點頭,目光落在彩霞的身影上:「她曾是萬家的主母,享盡榮華富貴,卻從未懂得持家理財,也從未明白,財運如水,能載舟亦能覆舟。她貪財,卻不知財之道,她愛富貴,卻不知富貴需承載。如今萬家財運枯竭,這也是她自己選擇的路。」
「人的命運,早已繫於自身的選擇之上。」月老感慨地說,「萬誠安這一世,本該是個守成之人,若有一個賢妻相伴,萬家雖難更興盛,卻至少能守住基業。可惜,他前世貪念未消,這一世便娶了與他同樣執迷於財的彩霞,最終夫妻一體,拖垮了家族的財運。」
「倒是萬承業…」財神輕笑,「他雖然背負家道中落的因果,卻終究還是選擇了正道。他沒有選擇沉溺過去,而是去追尋自己真正的歸宿。他若能在蘇州踏實經營,未來仍有一線生機。」
月老點了點頭:「他的姻緣,倒是比父母的姻緣更為良善。婉娘雖然出身貧寒,但心性純良,知進退,識大局,能為夫助力,這才是真正能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子。」
財神沉吟片刻,低聲道:「財運從不是求來的,而是人心積累的結果。娶妻,亦如聚財,若不能守住,終究會散。」
月老微微一笑,輕輕一拂手中的紅線:「世人總說”妻財妻財”,卻不明白,女人不僅影響男人的家庭,亦影響男人的運勢。娶一個持家賢慧的妻子,便是財運之本。娶一個貪婪浮躁的妻子,則是財運的消散。」
財神點頭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:「財運不過是世人自身行為的倒影,姻緣亦然。這一局,萬家終究是敗了,卻也不是全無轉機。」
「人間的故事,從來沒有真正的終結。」月老笑了笑,「有因便有果,這萬家子孫未來如何,便看他們如何選擇了。」
財運不僅看自身,也看枕邊人。 世人只見財富流轉,卻不知婚姻關乎富貴,夫妻共業,貧富與共,這便是財運與姻緣的真相。
趙財神殿上,石長春靜靜地站在一旁,看著凡間萬家的起落浮沉,眼神帶著深思。「萬家曾是景德鎮的富商,如今卻落得家破財散。」他低聲道,回想起整個萬家從興盛到衰落的一幕幕,「這是不是就是世人口中的“富不過三代”?」
趙財神負手而立,聽見此言,輕輕一笑:「世人總說”富不過三代”,卻從未真正想過,這到底是天命還是選擇。」
他轉過身來,目光幽遠:「財運如流水,從來不是固定不動的。財來,財去,並非天意,而是人心之所致。」
石長春皺眉:「既然財運是流轉的,是否意味著任何家族,都無法真正守住財富?」
「倒也不然。」趙財神搖頭,緩步走到殿前,眺望著遙遠的人間煙火,「財富的本質,不是擁有,而是流動。財能來,亦能去,真正決定財富能否長久的,是持財之人是否有”承財之德”。」
石長春微微一怔:「承財之德?」
「正是。」趙財神輕敲神案,語氣悠悠,「財散則福聚,財聚則禍生。所以財來,未必是福,財去,未必是禍。」
石長春點頭:「這幾個案例看下來,確實如此。」
萬成義取財有道,散財有德。他的散財是造福百姓,妻子芸娘也不用於奢靡享樂,財氣流轉後,最終仍歸來。
財氣散盡時,若能看破貪念,重新來過,則財運仍有再起之時,比如萬承業。
石長春沉思:「萬家昔日財源滾滾,靠的是萬成義積德,然而到了萬誠安,卻未能守住,只因娶了一個貪婪之人,導致財運破敗。這麼說來,財來財去,其實是財神的考驗?」
「人們所謂的財運,就是這場財來財去的流轉。有人得財後,不懂得如何運用,反而沉迷奢靡,揮霍無度,財氣不流轉,自然一去不復返。」
石長春緩緩搖頭,露出一絲若有所悟的神色:「財能生財,貴在流通。」
趙財神哈哈大笑:「不錯!財神從不賜財,也不奪財,財來財去,皆是人生。承財之德的“德”並非凡人所思所想,而是如何散財才是真正財運長存的秘密。」
所以,財能生財,貴在流通。財神只是靜靜觀望,而決定它走向何方的,始終是人自己。
若找不到介紹人結識丹楓,請在社團多多交流。
→臉書社團
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,故事情節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