週日下午ㄧ點,太陽高掛,柏油路被曬得發亮。水泥地上反射的熱氣像一層無形的霧,把人推得喘不過氣。
高承澤戴著棒球帽,T恤濕了一圈,腳步沉重地走在人行道邊,手裡拎著一瓶運動飲料,一路狂灌。「爸,真的快中暑了啦……」
高永傑走在他旁邊,神情嚴肅,額頭也出了汗,卻仍舊語氣堅定:「加油!你如果想事半功倍,就還有30分鐘。」
「家裡的文昌君是不給力嗎?」承澤邊喝邊嘟囔。
「不一樣,這是奇門遁甲,今天這個盤有利智慧,即便文昌君跟你說話,你也要有智慧聽的懂呀!」高永傑語氣一本正經,每一步都配合兒子的速度。
高承澤親身體會到事半功倍的妙效,只好咬牙繼續走,背影在熱氣中顯得有點歪斜。他邊走邊想:如果這能讓我的日子好過點……那就走吧。
「爸,這次走完,是不是也要找同學請教數學呀?」高承澤想起,上次差點露餡。
「等會兒結束後,爸爸幫你確認一下商節老師的指令。」高永傑只記得自己明天要找屬雞的廠商,後天找屬蛇的廠商開會,應驗日當天找最麻煩的屬馬廠商談判。
路旁椰子樹影斜斜落下來,一對父子繞著中央大草坪走著。高永傑眼神堅定,彷彿這不是例行散步,而是某種儀式。
高承澤則滿頭大汗,默默倒數著下一個轉角。
同一時間,中央公園的另一側,林子霖也在走。
他沒戴帽子,太陽直曬在他的額頭與手臂上,但他步伐穩定,沒停下過。球隊練出來的體能,這距離對他而言根本不放在眼裡,甚至還多繞了半公里當暖身。
手機綁在手臂上,播放著節奏感強的音樂,每一下鼓點都跟他的呼吸合拍。他把奇門遁甲當成體能訓練來執行——走多遠、走多久,他都不在意。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挑戰。
真正難熬的,是走完之後還得依照商節老師的指示,坐在公園西側的麥當勞看書、抄筆記,一直待到她指定的時辰才能結束。
唯一的好處,是媽媽破例准許他吃一餐「垃圾食物」——熱騰騰的薯條、冰涼可樂,配上還冒煙的漢堡,那是他今天最期待的時刻。
他反抗過。剛開始的時候,他真的覺得這一切太荒謬,甚至躲過一次。但那次段考成績下滑,膝蓋老傷又發作得特別兇。三個月後,當成績回穩、傷也漸漸不痛了,他才慢慢不說話了。
他開始配合,甚至主動要求媽媽讓他運用奇門遁甲。不是因為他迷信,而是他知道:信,比不信要平順許多。
他看了一眼手錶,時間還早。再繞個彎,就到麥當勞了。
洪秋蓉已經坐在那裡,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時間。遠遠看到兒子走來,她露出一點笑容,心裡想著:「明天開始,我又有一個聽話的新兒子了!」
同一時間,中央公園靠近東南角的小徑上,周靜禾也在走。
她穿的是一雙平底布鞋,已經走得發熱、腳底發酸,額前頭髮黏在汗濕的額頭上。她體能一向不好,小學體育課總是跑最後一名,平時也不愛動。可這是,她自己要求來走。
林志文原本反對,「太熱了,不用這麼極端。」
但周靜禾說:「我可以的。」
她不是迷信,只是第一次實踐奇門遁甲後,她到現在都記得,她坐在書桌前,看著一題怎麼都解不開的數學題,那晚她照著步驟一寫,突然就通了。
那種感覺,像是腦中的任督二脈被打通了一樣,原本卡住的地方開竅了。她愛上那個感覺,之後做題,確實彷彿文昌君在一旁提點般,她居然都會寫了。她不想回到那個老是一錯再錯、永遠慢半拍的自己。
她一邊走,一邊默念商節老師給她的方向與時間。她數著步伐,一步一喘、一個路口一滴汗,身體吃不消,但她不想停。
她相信人定勝天,只要給她機會。
商節老師說:風水只能改變3成運勢,其餘7成還是得靠自己。她知道,自己不是天才,她想把握住任何上天給她的機會,趁商節老師喜歡她,這些她能做的,都願意再多一點努力。
她穿過大樹旁的小徑,腳下是碎石路,鞋底夾進小沙礫,有點刺,但她咬著牙沒喊痛。
她一邊走,一邊告訴自己:「如果這就是努力的一部分,那我可以走完它。」
她抬起頭,陽光有點刺,但她眼睛沒眨。三個路口之後,那張她熟悉的長椅正等著她,她會準時坐上去、打開練習本,從最難的那道題開始寫。
周靜禾的腳步像灌了鉛,連風吹過都覺得黏重。突然,耳邊傳來熟悉的摩托車引擎聲。她一轉頭,就看見林慧珍騎著那台舊型機車緩緩停在步道邊。她穿著防曬外套、臉被帽子遮著,只露出一雙眼睛。
「靜禾!」林慧珍沒熄火,掀開面罩,語氣還是那種熟悉的平穩,「累不累?加油!再一個路口就到了。」
「我不累。還剩20分鐘,我多繞兩圈。」周靜禾沒有停下來,只轉頭說了一句,又回過頭繼續走。
林慧珍看著她的背影,猶豫了一下,還是沒跟上去。她知道女兒的個性,一旦決定了,就不會中途停下。
「媽帶了綠豆湯。」她說,語氣比平常輕了點,從車上拿出一瓶冒著水珠的水壺,放在小圍欄上,「等妳走完,我們一起喝。」
周靜禾沒有回頭,但嘴角輕輕抿了一下,那是她不太會笑的表情裡,最接近感謝的方式。
週日晚間,三個家庭聚在高家,十人圍一張餐桌,飯菜熱騰騰地上桌。桌上有香煎鱸魚、鳳梨苦瓜雞、三色豆腐蒸蛋,還有徐雅惠親手做的四神湯——「大家都來補一下。」
宋承澤、林子霖、周靜禾三人端著碗,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發上,一邊看動漫一邊吃飯,偶爾跑來飯桌夾菜。
大人們的對話則漸漸往熟悉的話題滑去。
「我們家承澤這次真的有進步,尤其是數學,居然考到班上第五。」徐雅惠夾了一塊魚準備給兒子,語氣柔和得像是在講天氣,卻忍不住補了一句:「我也不用吼他了。」
「靜禾也是啊,這次作文滿分,閱讀測驗也終於及格。」林慧珍的語氣依舊平靜,「我覺得她整個人變開朗了不少。」
「說到這個……」洪秋蓉低聲笑了笑,瞄了一眼兒子,「我本來還擔心他越走越傷腳,結果沒想到,子霖的膝蓋反而不痛了。練球的體能也都跟得上,奇門遁甲真的很厲害。」
她話鋒一轉,語氣帶著一點自嘲:「成績我是不敢期待太多啦,只求不要補考就阿彌陀佛。」
林子霖一聽,筷子一頓,忍不住大聲抗議:「媽!我這次都及格了耶!不要再說我會補考啦!」
大人們一愣,隨即哄堂大笑。
徐雅惠笑著搖頭:「我們子霖可是進化了,開始在意名聲囉。」
洪秋蓉也笑,假裝數落他:「你要是每次都這樣及格,我就不念你啦!」
「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,這次段考我們三家都……同步往上。」徐雅惠笑了一下,語氣還是淡淡的,「說實話,我有點好奇綺文那邊最近在做什麼,她這次沒說,以謙也比較安靜。」
洪秋蓉放下筷子,笑著補了一句:「我們也不是不告訴她啦……只是,她家以謙本來就一直第一,根本不需要這些奇門遁甲。」
林慧珍點點頭,語氣不輕不重:「她們家的計畫從小就排好了,每一步都走得很穩,用不用風水,對她們來說沒差。」
徐雅惠微微一笑,沒接話。
洪秋蓉喝了一口湯,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:「其實……我認為商節老師沒跟綺文建議奇門遁甲,會不會是她不喜歡綺文啊?」
徐雅惠輕輕笑了笑,語氣像講一件旁觀的事:「商節老師從來不主動建議,她曾說過,我們好壞都不關她的事,剛開始我還覺得老師說話很傷人,後來想想,這樣也對,如果老師過度融入情感,她的日子肯定不好過。總之,我確定是綺文沒主動提奇門遁甲。」
林慧珍點頭附和:「對啊,而且我記得老師說過一句話:『改運需要緣份,無緣不強求。』如果她真的不喜歡綺文,根本不會幫他們家批八字。」
洪秋蓉低聲說:「其實你們不覺得嗎?她應該是信的。那天我看到她家那座文昌塔,我問她,她還說是『隨便放的』,但那擺得太整齊了,根本不可能是隨便。」
徐雅惠拿起茶杯,語氣帶點意味深長:「她才是對我們有秘密的人,好事都不跟我們說。像我就很大方,第一時間就通知大家,去找商節老師批八字。」
林慧珍嘴角淡淡一笑:「可惜若萱跟麗娟嫌商節老師收費貴。她們只願意找老師批財運,不願意弄文昌風水。」
三人之間短暫沉默。
她們都知道,若萱和麗娟這幾年靠著股市賺了不少,眼界自然不同。她們每年私下批流年財運,不動聲色地擇時入市。文昌位、文昌塔這類風水,她們不碰,可能也覺得費用貴吧!
徐雅惠忽然補了一句,語氣不高,像提醒也像自語:「商節老師說過的,投機財會傷到子女運。尤其是媽媽,如果八字沒有能力補足子女宮的能量,投機只會不斷削弱子女的運勢。」
洪秋蓉點頭:「對,她講過。我那時候本來也想跟著她們玩股票,榮忠當場臉就冷下來。別看他平時不出聲,他可是很寶貝他兒子呢!」
林慧珍淡淡說:「所以我們沒碰,那不是不會,是不敢。」
大家心知肚明,只是沒人再提那兩位缺席的名字。
桌邊的湯還在冒著熱氣,空氣裡浮著一種表面和煦、實則繃緊的安靜。遠遠的廚房傳來孩子們的笑聲,像隔著一道透明的牆,天真、清亮,卻不屬於這一桌的計算與盤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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