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百合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，擔心會聽到不好的答案。

　　「喂，好久不見。」電話那頭傳來平靜柔和的女聲，語氣裡帶著一絲溫意。

　　孟百合剛開口，聲音便帶了顫抖：「老師……我是孟百合，您可能不記得我了，宋伯讓我直接打給妳。」

　　「當然記得，宋伯跟我說了，妳最近還好嗎？」丹楓語氣一如既往，沉穩中透著關懷。

　　聽見這句「妳最近還好嗎」，孟百合心頭一酸，眼淚竟瞬間奪眶而出。她咬住下唇，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口氣倒了出來：

　　「老師，我不好……這些年真的不好。自從我們賣掉房子，搬回公婆家，我每天像活在別人的屋簷下……」

　　她越說聲音越急，眼淚止不住滴落在膝蓋上：「我不敢跟別人說，我老公現在只能送外賣，我去幫傭、做臨工還要照顧二老。公婆嘴上說是幫我，實際上天天看不起我，背後罵我是拖油瓶，說我沒本事，他們還教風月去學校賣東西……老師，風月才幾歲啊！我不想讓她變成那樣的孩子，我真的受不了了……」

　　話到這裡，聲音已經哽咽成一團，手機那頭安靜了一瞬。

　　丹楓輕輕地吐了口氣，聲音穩穩傳來：「妳能打這通電話，代表我們有緣。我跟宋伯討論過了，因為疫情的關係，有不少房客退租，妳可以先搬到他的空房。」

　　她吸了吸鼻子，聲音沙啞：「老師……我沒聽錯吧？宋伯願意讓我們搬進去住？」

　　「我只勸他別收訂金，房租妳們自己談。」

　　孟百合抹了一把眼淚，嘴角終於浮起一絲苦澀又堅決的笑意：「……謝謝老師，我會的。」

　　「謝謝，老師。」孟百合聲音顫了顫，壓著心頭的激動，語尾帶著一絲哽咽。

　　電話那頭傳來丹楓低柔穩定的聲音：「妳應該謝宋伯。我建議妳之後主動幫宋伯巡視以及清掃空房，作為回報他的恩情。」

　　孟百合怔了一下，隨即點頭，聲音也多了幾分堅定：「我一直想感謝宋伯，卻不知道該如何回報。太感謝老師的建議了！這個方法，我可以做到。」

　　「人與人之間，最穩固的關係，是互惠。」丹楓語氣淡淡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從容。她頓了頓，接著補了一句：「這個互惠，不一定指金錢。」

　　「現代經濟學講交換理論，告訴我們關係想要長久，雙方必須在交換中建立平衡感。可以是物質的交換，也可以是情感、信任、甚至人情義理的交換。單方面索取、長期單向付出，關係就會失衡，遲早會崩。」

　　孟百合聽得怔怔，丹楓語氣溫緩卻堅定：「再說白點，這叫信任資本。妳若幫宋伯巡房打掃，宋家人心裡會記住妳肯做事、有還人情的心，將來即使風水輪轉、命運變遷，這份社會資本，才是妳真正能帶走、能轉化成機會的東西。」

　　「運氣會變，風水也會變，房子也會換，但只有信任和互惠的關係，能保妳未來有回旋餘地。」她話鋒一頓，聲音低了些：「這才是我為什麼要妳去做這件事。不是單為報恩，是為妳累積人脈、累積氣運。」

　　「我聽宋伯說，他媳婦上妳的教練課後，順眼多了。原來，老師都在教這些。」孟百合語氣裡帶著一絲敬佩，還夾雜些許好奇。

　　「宋伯也希望妳來上課，但我現在每個月有16個學生，實在太忙了。不好意思，等下一季吧！」

　　孟百合咬了咬唇，心裡泛起一陣熱流，眼眶發酸：「謝謝老師，我會努力存錢。」她知道這門課並不便宜，但若能改變自己、提升自己，她願意咬牙去拼。

　　「好。」丹楓聲音輕緩，帶著安撫的力量，「妳們搬離公婆家之後，妳們的財運會漸漸好起來，搬家會是第一個轉運點。但妳要記住，外在運轉了，心念也要轉。不然氣場再好，也難改運。」

　　「我明白了……」孟百合咬了咬唇，吸了口氣，心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，半晌又忍不住開口：「老師，我還想請您幫忙一件事……我想請您批風月的八字。」

　　電話那頭頓了一下，空氣仿佛都凝住了，丹楓語氣平和卻明顯多了幾分凝重：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孟百合攥緊了手機，聲音有些發顫：「當年您說的話，我一直都記得。目前看起來，除了被公婆教壞之外，看不出任何問題……可是我總覺得，哪裡不對勁。我是她媽媽，這種感覺很強烈……我真的很怕，到最後連我也看不懂自己的女兒……」

　　「比如呢？」

　　「其實，我也沒什麼具體問題，這孩子現在看起來很乖，成績好、很貼心，受歡迎，真的挑不出毛病。可我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慌，怕有一天我會真的看不懂自己的女兒。老師，您能幫我看看嗎？不管結果是好是壞，我都想知道。」

　　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，然後丹楓輕輕吐了一口氣：「風月的問題，我不確定這次的搬家是否能徹底解決。風月的事情，妳讓我想想。」

　　她語氣一頓，又補上一句：「確實能透過八字預測兒童發展心理學、行為心理學，與家庭教育、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，幼兒的早年經驗脫不了關係。」

　　孟百合屏息聆聽，手指緊緊攥著手機。

　　丹楓語調微微放緩，像是斟酌著用詞：「比如反社會人格，在兒童期就會有明顯傾向，包括情感冷淡、缺乏同理心、操縱性行為、反覆說謊、行為衝動，以及對結果不具內疚感。」

　　「但很遺憾的是，他們早熟，懂的偽裝，身邊的大人絕對無法識破。妳跟我描述風月時，她還能體會妳的情緒，會害怕失去妳的認可，也有『我做錯了媽媽會不高興』的情緒反應。這點很重要——真正的反社會人格，這類連結會極度薄弱或甚至無。」

　　孟百合聽得心驚肉跳，眼淚又差點湧出來：「反社會人格……那、那老師……她現在只是被教壞？還、還能救嗎？」

　　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溫柔卻堅定的回應：「目前看來，更像是適應型操縱行為，學習而來，不是內建於人格底層。但若長期不改，到了青春期後，某些習慣一旦固定，會向人格特質內化。這時候，才會有真正的不可逆風險。」

　　她語聲微低：「所以，搬家，是斷環境鏈條的關鍵。搬出去之後，我建議妳務必找兒童心理諮商師，配合家庭介入。不光靠風水，心念和行為模式，也要同步轉動。」

　　電話那頭丹楓的話音剛落，孟百合整個人僵在原地，手機握得死緊，掌心早已濕透。她胸口發悶，眼眶酸得發脹，喉頭像哽著什麼，久久吐不出氣。

　　「風月的行為，這是心理學上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。簡單說，她習慣透過操控環境，確保自己安全、得到想要的東西，避免失控和被忽視。」

　　她停了一下，語氣緩緩轉低：「我會用她的八字再仔細推敲。但妳要記住，孩子有那樣的八字，代表她一出生便有造成那樣的環境，身邊的大人，包括妳，都是促成這一切的因。」

　　這一句如利刃入心，孟百合猛地一顫，心裡痛得說不出話來。

　　「搬家後妳會受氣場的影響，心性會漸漸往好的方向變化，這些能幫助你們夫妻同步改變。妳現在的情況想破頭，也無法破局。別著急，一步一步來。」

　　

　　與公婆的溝通依然不順。搬家這件事，婆婆氣得拍桌，冷嘲熱諷：「出去？出去妳有本事養全家嗎？別指望回頭再來求我們！」

　　公公也沒明說反對，卻整天在家哼哼嘆氣，故意當著風月的面碎念：「妳媽沒本事，搞什麼搬家，折騰小孩。」

　　百合咬緊牙，一句也沒回。她心裡清楚，這一次，她說什麼也要搬出去，為了自己，為了風月。

　　孟百合白天忙著幫傭，還得抽時間打掃新家，只能晚上打包行李。床邊櫃子裡忽然滑出一本素描簿。她拿起來翻了翻，發現封底用鉛筆歪歪寫著「風月的祕密計畫本」，心頭一震。

　　她本想笑笑放回去，但手指又忍不住掀開了內頁。

　　第一頁，是幾條冷硬的線條構成的教室，黑板後畫著一雙「大大看著你的眼睛」，下方畫了個小小的老師，表情扭曲。旁邊配了一行字，細細寫著：「我才是班長。」

　　孟百合眉頭微蹙，繼續翻下去。

　　第二頁，畫的是小晴的書桌，鉛筆畫線細密，畫中一隻小手「正在」悄悄把東西放進抽屜，旁邊標了箭頭：「週三午休。」

　　第三頁，畫面是全班譁然，孩子們七嘴八舌，老師臉色難看，小晴滿臉淚痕。風月自己畫了一個小小的人影，坐在位子上，嘴邊畫了個淡淡的笑。

　　最底下一句話，用不同顏色寫得工整整齊齊：「閉嘴吧。」

　　孟百合手指一抖，整本畫冊「啪」地合上，心跳如擂鼓。她額頭冒出冷汗，久久不敢再翻開。

　　屋裡靜得出奇，這陣子風月都是跟公婆一起睡，隔著牆壁似乎能聽到婆婆輕輕哼著晚安曲，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

　　孟百合抱著畫冊，整個人坐在床邊，雙腿發軟。

　　好不容易等到高滙川回家，她迫不及待地想將畫給他看。

　　「這是風月的畫冊？」高滙川想直接進浴室洗澡，卻被孟百合拖出陽台。

　　「你翻開來看就知道了。」孟百合壓低聲音，深怕被公婆聽見。

　　高滙川皺了皺眉，接過冊子翻了幾頁，卻只是淡淡地說：「哎呀，這不就是小孩子亂畫嗎？她平常愛畫故事，你別想太多了。」

　　孟百合急了，聲音微顫：「你沒看懂嗎？這不是亂畫，她把設計小晴的全過程，像故事書一樣畫了下來，她才幾歲啊！」

　　高滙川擺擺手，語氣有點不耐：「妳就是太敏感。小孩嘛，總有點小心眼，這年頭『會做人』比較重要。風月現在很聰明，我覺得挺好，懂得保護自己，這是我們以前教不了的東西。」

　　孟百合眼淚一下子湧上來，聲音幾乎哽咽：「保護自己？你叫這叫保護自己？這是欺負別人、設計別人！她現在就已經學會這樣了，你不覺得可怕嗎？」

　　高滙川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，翻了翻冊子，語氣淡淡地說：「反正妳不是說要搬家嗎？搬出去就只有妳能教育寶貝女兒，爸跟媽都插不了手，這下妳該滿意了。以後妳就別整天疑神疑鬼，搞得家裡不安寧。」

　　說完把冊子塞回給孟百合，直接走進浴室，擺明完全不想再談這件事。

　　孟百合站在陽台，眼淚一滴滴滑下來，心裡冰涼——連丈夫都不肯相信她。

　　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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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