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節 散財——財來財去(2)　　

　　正月初五，財神爺生日。這一日，景德鎮的商戶們早早起來，家家戶戶擺上供品，燒香祈願，迎接新年的財運。

　　萬誠安性格謹慎，從小便是母親眼中的「穩重孩子」，與父親萬成義不同，他不喜張揚，不求大富大貴，唯一的信念便是守住家業，讓萬家瓷號不衰落。

　　他也一向遵守母親遺訓，每年這日必定會到財神廟上香，為萬家祈求財運長久。然而，今天，與他同行的，還有他的妻子——彩霞。

　　彩霞身穿一襲華麗的錦緞衣裳，手上戴著金鐲，進了廟門後，目光便不斷在四周流轉，最後落在一處供桌旁。

　　「夫君，你看那邊…」她低聲驚呼，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，「是發財金！」

　　萬誠安微微皺眉：「妳想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當然是借來試試！」彩霞眨了眨眼，「財神爺賜財，不借白不借！你看這麼多人都來求發財金，難道你不動心？」

　　萬誠安猶豫了一瞬，父親告誡他財富應當憑本事經營，而非借來的銀子。可是，近年來小型陶窯越開越多，競爭越來越激烈，他的經營方式過於保守，導致萬家瓷號雖未衰敗，卻也再難擴展。

　　「我們萬家從未借過發財金。」萬誠安語氣帶著遲疑，「每年來此還願，母親連看都不曾看過一眼，我們也不該貪這種錢。」

　　「哎呀，母親的話是對的，但世道變了！」彩霞不以為然，「你看看其他商戶，哪個沒拿？現在生意難做，若我們再不想辦法，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萬家被人超過？」

　　彩霞看了看四周，小聲說道：「再說了，發財金不過區區十兩銀子，你是萬家瓷號的主人，還不起這筆錢嗎？只有傻子才十倍奉還。」

　　萬誠安仍然遲疑，彩霞見狀，暗暗咬牙，心裡有了主意。

　　當晚，趁著萬誠安在外應酬，她便偷偷跑回財神廟，親自取了發財金，並在供桌前許下誓言：「我彩霞願取發財金，等我萬家窯場生意翻十倍，日後必“奉還”！」她跟財神玩心眼呢！

　　財神像前的燭火晃了晃，彩霞卻毫無察覺，滿心歡喜地捧著銀子回家，心中暗想：「這筆錢，正好用來打點人脈，讓萬家的瓷器能賣上更高的價錢！」

　　財神坐於神壇之後，靜靜望著供桌前那晃動的燭火，眼中閃過一抹無奈。「生意翻十倍，只‘奉還’？呵…」他低聲笑了笑，語氣帶著幾分嘲諷，「果然，來這裡的人，心總是貪婪的。」

　　他輕輕一嘆，指尖輕撫神案，目光幽遠，彷彿透過流光，看見了過去的萬家窯場——

　　那時候的萬成義，並不只求自己富貴，他開學堂，教授貧苦人家的孩子燒瓷技藝，讓無依無靠的孤兒得以存身學藝。每逢災年，他不惜開倉賑災，寧可自己少賺，卻不讓工人餓著肚子工作。當窯場遭遇同行惡意競爭時，他仍堅持公平交易，不壓低同行價格，而是用更好的品質取勝。

　　「財運流轉，需有承載之人，萬家曾以德致財，才能享此榮華…」財神輕輕敲著神案，神色微沉，「如今呢？」

　　就在此時，一道紅光從天降落，伴隨著幾縷淡雅的花香。

　　「財神大人，生辰快樂。」

　　來者一襲紅袍，手執紅線，白鬚微揚，目光帶笑——月老。

　　財神淡淡一笑：「月老今日怎有閒情逸致，來此一敘？」

　　月老微微一拱手：「財神生辰，豈能不來？況且，我也想看看，你這裡是不是比我的紅線還忙？」

　　財神搖頭，伸手一拂，你也看到了如今的萬家瓷號「萬家財運，即將枯竭。」

　　月老確實看到剛剛彩霞貪婪地取走發財金的場景，目光微閃，嘆道：「這女子，命中原有富貴，卻不知惜福，最終將財運拖累，害了整個家族。」

　　財神敲了敲神案，意味深長：「萬誠安本可承接萬家的財運，為何卻娶了這等女人？」

　　月老聞言，微微一笑：「財神，你可知，婚姻亦是前世因果？」他揮袖一拂，紅光中顯現出一段前世畫面——

　　五百年前，江南小鎮。

　　萬誠安，窮苦木匠，憑手藝維生，樂善好施，從不貪圖富貴。他生性溫厚，樂於助人，村中敬重他，甚至稱他為「萬善人」。

　　而江彩霞，原是富商之女，自幼嬌生慣養，卻因父親投機失敗，家道中落。她流落街頭時，幸得萬誠安相助，收留於家中。

　　某夜，窮困潦倒的江彩霞，站在微弱的燭光下，咬著下唇，望著萬誠安，低聲道：「誠安，若有來世，我定當與你共度一生，讓你衣食無憂……」

　　這誓言，便種下了他們來世的姻緣。

　　紅光漸漸消散，畫面隱去。財神沉默良久，最後淡淡道：「果然，財運與姻緣，一體兩面。」

　　月老微微一笑：「夫妻同心，則財運昌盛；夫妻乖離，則家運衰敗。這不是財神掌控，而是人自身的選擇。」

　　財神輕敲桌案，眉間微蹙：「萬誠安的德行不壞，才得以投胎在萬家，奈何彩霞無福承財。」

　　月老搖頭：「當年萬誠安的善念，換來這段姻緣，本應是個好因果，可惜這一世的江彩霞仍舊貪婪，無法惜福。」

　　財神沉吟片刻，淡淡道：「夫妻財運本一體，萬誠安不過是被她拖累，這一世，他守財無過，卻無力興家。」

　　月老語氣意味深長：「五百年前，萬誠安唯一犯下的過錯，就是晚年心生貪念，藉著兄長重病，強行奪取家業，將兄嫂逼得無路可走，最終客死異鄉。這一世他的姻緣，已無可能與前世良善的女子相遇，取而代之的，便是江彩霞。一個與他同樣背負貪財因果的人」

　　財神沉默良久，最後淡淡道：「婚姻，亦是財運的一部分。」

　　月老輕輕撚著紅線，點頭：「他前世也因為這個江彩霞，辜負了青梅竹馬，不過這位娘子福報深厚，這一世，嫁入富貴人家，成為端莊賢德的夫人。」

　

　　彩霞拿著這筆發財金，以拓展生意為由，開始鋪張浪費，頻繁與富貴夫人們來往，日日買金戴銀，出手闊綽，在商戶之間塑造出「萬家瓷號富可敵國」的形象。

　　她不僅如此，還建議萬誠安擴張窯場：「我們萬家經營這麼久，還是這幾個舊窯，該擴大了！只要生產多了，錢就源源不斷！」

　　萬誠安皺著眉，語氣有些不耐：「彩霞，妳到底知不知道開窯是怎麼回事？擴建需要銀兩，需要市場，瓷器不是糧食，不是越多就能賣得出去！」

　　彩霞看萬承安沒有馬上否決她，眼珠子一轉，立即湊上前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：「夫君，我有一個法子，保證讓我們的銀子滾滾而來！」

　　萬誠安冷哼一聲：「妳又想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聽說，把發財金存入銀號作為”錢母”，就能源源不斷地生財。我…存了十兩進去，還真的增加到一百兩了！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萬誠安猛地拍案而起，眼中透著震怒，「妳竟敢擅自借用發財金？！這是財神爺的錢，哪能亂來？！」

　　彩霞見狀，立刻擺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，梨花帶雨地看著他：「夫君，你怎麼這麼不信我？這可是財神顯靈啊！我本來也不信，但銀子確實變多了！難道…你要忤逆財神的賜福嗎？」

　　萬誠安呼吸一滯，心裡不禁有些動搖。他從小便隨母親拜財神，內心對神明存有敬畏，聽彩霞這樣一說，他竟然開始猶豫了。難道，這真的是財神顯靈？

　　彩霞見他表情鬆動，立刻加了一把火：「夫君要是不信，咱們可以去問銀號的掌櫃，他親口說的，這是財神賜財，天降橫財！而且不只我，鎮上許多富戶的夫人們都在存，個個都發了大財！」

　　她湊近他耳邊，聲音低柔如絲：「你想想，這可是銀號，怎麼可能有假？現在只要我們擴建窯場，把產量翻十倍，然後把盈餘存進銀號，咱們萬家瓷號就能一飛沖天，成為真正的首富！」

　　萬誠安深吸一口氣，眼中仍有猶疑：「可…可萬一這只是個騙局呢？」

　　「怎麼會？」彩霞輕笑，「我們不可能是第一個，銀號是朝廷認可的，難道官府還會騙人不成？」

　　萬誠安的心開始動搖了。而心裡那根刺，這時候湊巧疼了起來「外面確實有許多人說我不如父親有膽色，手段。萬家到我手上只是安穩度日。我雖無功，也無過。」

　　他不知，那多出來的九十兩，根本不是銀號變出來的，而是彩霞哄騙親朋好友一起入股，將他們的銀子湊進去，才看起來像是”神蹟”。

　　她騙所有人，財神賜財，只要存銀，便能翻十倍。親朋好友們都躍躍欲試，爭相投銀。

　　萬誠安心中那根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，卻仍有些不安：「這…還是得再想想…」

　　「再想就來不及了！」彩霞不耐煩地跺腳，「你看看，現在鎮上的商戶都在擴張，我們萬家若是遲了一步，到時候生意都被搶光了，哪裡還有咱們的份？」

　　這句話，終於讓萬誠安下了決心。

　　「…好，我們擴建。」

　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，這將是萬家瓷號真正走向衰敗的開端。

　　萬家瓷號擴張後的窯場日夜燃燒，煙囪裊裊升騰，燒製出來的瓷器堆積如山，運往各地銷售。景德鎮的街坊鄰里都說：「這萬家瓷號，怕是要成千年不衰的世家了！」

　　彩霞更是得意：「你看，我就說嘛，發財金是財神賜福！」

　　她每日衣著華貴，帶著女兒們出席各種宴會，為四個女兒尋覓富貴良配，誓要讓她們風風光光地嫁入高門，成為真正的官家貴婦。

　　而萬誠安也沒閒著，帶著長子萬承業四處開窯，意氣風發，誓要將萬家瓷號推向巔峰。萬家風光了整整三年，賺得盆滿缽滿，然而，財運從不會只增不減，風光的時日，往往是衰敗的開端。

　　外地傳來的消息，像一道晴天霹靂——蘇州、福建的幾家新興瓷坊，採用了更高效的燒製技術，成本降低近半，品質卻更為精良！

　　萬誠安一開始還不當回事：「景德鎮的瓷器，是朝廷認可的，外地瓷窯怎麼可能影響到我們？」

　　然而，一個月後，現實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。商隊來往的訂單減少了，往年爭相訂購萬家瓷器的客戶，開始試探外地瓷坊的貨品。價格太貴，已經成了萬家的致命弱點。

　　彩霞心急如焚：「怎麼會這樣？我們家的瓷器，工藝精美，官家都愛用的，怎麼能讓那些賤價瓷搶走市場？」

　　萬誠安不得不開始降價，卻發現——已經來不及了。新的瓷器產地，不僅品質提升，價格更低，而且當地官府甚至主動扶持這些新興窯場，讓大批瓷器流入市場。

　　景德鎮不再是獨佔瓷業的龍頭，萬家的財運，也開始動搖。

若找不到介紹人結識丹楓，請在社團多多交流。
→臉書社團　　

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