燈籠的暖光映照在紅木屏風上，微微顫動的燭火輕輕搖曳，彷彿是時光的倒影。陶然樓，這座百年酒樓，一直是台南望族宴請貴賓的首選。

　　這間私宴廳，雕樑畫棟，暗紅色的漆木桌上擺滿精緻的酒菜，薑絲蚵仔湯、紅蟳米糕、五柳枝魚，還有最講究的東坡肉，香氣瀰漫在靜謐的房內。

　　今晚，這裡只有三個人。

　　董槿卿，台北的貿易商，雙鬢微霜，但氣宇軒昂，講話不疾不徐，帶著北部商人的精明。對面是他的同學，田彥，田記食品加工的掌舵者，氣勢沉穩，話語不多，但一字一句，都是重量級的。

　　在田彥的身旁，坐著他的次子田嘉賀，斯文俊秀，白襯衫襯得他更加清瘦些，眼神裡帶著幾分靦腆，像是還沒習慣這樣的大場面。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筷子，顯然有些緊張。

　　「槿卿啊，這次回台南，沒先來找我，倒是讓我田家少了幾分地主之誼。」田彥舉起酒杯，話雖客氣，語氣卻沉穩有力。

　　「哪裡的話，田彥，你這幾年事業做得這麼大，哪還記得我這個做小生意的？」董槿卿微微一笑，舉杯與田彥輕碰。

　　「你們董家雖然不如我們田家歷史久，但商場上，還是你靈活。」田彥放下酒杯，語氣放緩，「不過，今天不談生意。」

　　董槿卿點頭，「是，是，今日談的，是更重要的事。」

　　田嘉賀放下筷子，眉頭微皺，低頭喝了一口熱茶，耳朵卻微微泛紅。他當然知道這頓飯的目的，卻不想讓自己太過顯眼。

　　田彥緩緩開口，「你家的青蘭，今年22了吧？」

　　「是啊，剛畢業呢。轉眼之間，孩子都大了。」董槿卿嘆道，「田兄，你家嘉賀呢？」

　　田彥笑了，目光瞥向身旁的兒子，「你自己說說。」

　　田嘉賀心裡一緊，手指繼續不自覺地摩擦著茶杯邊緣，嗓子有些發乾，「我…25。」

　　董槿卿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。氣質斯文，舉止得體，衣著乾淨，話不多，卻帶著一股穩重的味道，果然是田家教養出來的孩子。

　　「田彥，我這趟回來，聽家中老人說，台南的大戶人家，現在對婚事還是講究得很。」董槿卿端起茶杯，輕輕吹了一口氣，「這合八字的事，應該是少不了的？」

　　田彥哈哈一笑，「這可是天大的事，怎能馬虎？」

　　「不過，」田彥頓了頓，瞥了一眼兒子，「嘉賀這孩子，倒是個老實的。」

　　「老實是好事啊！」董槿卿朗聲道，「家世、人品，田彥你這兒子，樣樣都好。我這做父親的，求的只是青蘭將來能有個依靠。」

　　田嘉賀的耳根更紅了。他低著頭，不敢去看對面那雙打量他的眼睛。

　　田彥端起酒杯，笑了笑，「槿卿，這樣吧，既然我們兩家有這個意思，先請命理師合個八字，看看是否天作之合。」

　　「這是自然的。」董槿卿點頭，「合了八字，再談聘禮與嫁妝，也才能體面。」

　　「聘禮，我田家自是不會失禮。」田彥緩緩道，「六禮，聘金、紅綢、珠寶，應有盡有。」

　　「嫁妝，我董家自然也不會少。」董槿卿笑了，「老母親已經開始準備，紅木家具、絲綢被褥，還有不動產，該有的，絕不馬虎。」

　　田嘉賀聽著這些話，心裡有些複雜。他知道，這場婚事，並非完全由他決定，但聽著這樣一場嚴謹的安排，心裡竟然有些忐忑。

　　他從來沒見過董青蘭。她會是什麼樣的女子？

　　這時，田彥放下酒杯，沉聲道：「但這孩子的事，我希望還是讓他們兩個見上一面，年輕人，總得有個印象。」

　　董槿卿微微頓了一下，然後點頭，「說得對，這門婚事，不能只是我們長輩說了算。」

　　「怎麼說？」

　　「就讓他們，不經意地碰上一面吧。就是先偷看，再相看。」董槿卿意味深長地看向老同學的兒子，「但不能讓青蘭知道，這是特意安排的。」

　　田嘉賀怔住，隱隱約約有些期待，又有些不安。

　　這場講究的婚事，才剛剛開始。

　　董家老宅內，客廳裡的燈光昏黃，映在雕花木桌上的八字合盤，命理師精心手書的紅紙上，寫滿了星宿與五行相生相剋的運勢。

　　「青蘭，妳看看。」

　　母親董林韶華將紅紙輕輕推到長女面前，語氣不重，卻帶著不容違抗的意味。「八字已經合過了，天作之合。」

　　董青蘭拿起紅紙，墨香未散，字跡遒勁有力。她不信這些，但她明白，這一切並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。

　　「母親，這門親事，妳決定好了？」她語氣平靜，但指尖卻緊緊捏著紙角。

　　「田家有家教，田嘉賀為人穩重，聽說學問不錯，做事也不浮躁。」母親語氣淡然，仿佛在陳述一場穩賺不賠的買賣。「田家禮數周全，聘禮不會少，妳的嫁妝，我們董家自然也會體面。」

　　「但我還沒見過他。」青蘭的語氣比剛才更低了一些。

　　「他會是個可靠的丈夫，不然妳自己找比他條件更好的女婿，帶回來給我們看看。」母親的眼神裡，帶著長年累積的沉穩與算計。

　　青蘭沒有回答，目光落在桌上燃燒的檀香，煙霧繚繞，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境。「可是，時代不同了，現代人哪有父母之命呀！妳們那個年代都這麼霸道的嗎？」

　　母親一聽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：「我們都事先偷看呢！」

　　她恍然大悟，轉身看向還坐在一旁好奇觀望的妹妹董青荷。「青荷，陪我去一趟台南吧。」

　　青荷驚訝地瞪大眼睛，「去幹嘛？」

　　青蘭輕輕一笑，語氣卻堅定，「去偷看，我未來的夫家。」

　　青蘭輕從小就是家中的千金大小姐，雖然曾經嘗試過幾次在外工作，但始終待不久，不是覺得累，就是覺得沒意思。她習慣了生活的安逸，對於賺錢這件事，並沒有太大的概念，因為她知道，就算她什麼都不做，家裡的資產，依然可以讓她過上體面的生活。

　　她現在待在父親的公司裡，名義上是幫忙，但其實沒有真正承擔什麼責任。每天，她坐在辦公室裡，手邊的文件總是三催四請才肯批閱，對於公司業務也只是點到為止，心思常常飄到下午茶、購物，或者下一趟旅行該去哪裡。

　　這樣的她，怎麼適應田家那樣講究規矩的世界？

　　隔天一早，台北依舊濕冷，天空灰蒙蒙的，像是一張沒洗乾淨的畫布。

　　「姊，妳真的要帶我去台南？」董青荷一邊披上圍巾，一邊狐疑地看著正在整理化妝包的姊姊。

　　「廢話，妳以為我是說假的？」青蘭一邊往包裡塞上新的粉餅盒，一邊不耐煩地說，「這可是我未來的夫婿，總得看看他長得美醜吧？」

　　青荷睜大眼睛，「妳該不會想臨陣脫逃吧？」

　　「妳當我是傻子？」青蘭挑眉，「這種好姻緣，只是嘛…這麼講究的田家，會不會拘束得很？我要先觀察一下。」

　　青荷忍不住笑了，「姊，妳就是怕去了要當規規矩矩的少奶奶吧？」

　　「少奶奶也是要挑個舒服的環境啊！」青蘭灑然一笑，「走吧，去看看田家到底長什麼樣。」

　　幾小時後，台南。

　　與台北的冷冽不同，這裡的陽光溫暖，空氣裡還帶著一絲甘蔗與糕餅的甜香。計程車駛進安平，停在田家門前。

　　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第，紅磚砌成的三合院，門口掛著兩盞大紅燈籠，雕花木門上鎏金書著「田府」二字，頗具氣派。

　　「姊，這地方也太古板了吧？」青荷嘟囔道，「感覺住進去會被規矩綁死。」

　　「是啊，光是這兩盞燈籠，就讓人覺得像要過年一樣。」青蘭抱著手臂，語氣半是玩笑，半是真心的嫌棄。

　　兩人躲進對面的茶樓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，點了一壺烏龍茶，開始悄悄觀察田府。

　　約莫過了一刻鐘，大門忽然開了。一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，穿著一襲白襯衫，身姿挺拔，舉止穩重。他步伐緩慢，不疾不徐，神情沈穩，與台南午後的陽光一樣安靜。

　　門內傳來一聲呼喚：「嘉賀，別忘了也幫我買雜誌回來。」

　　青荷輕輕推了推姐姐，低聲道：「姊，聽到了嗎？他就是田嘉賀。」

　　青蘭點點頭，眼中閃過一絲好奇。她看著田嘉賀沿著街道走遠，隨即起身對青荷說：「走，我們跟上去看看。」

　　姐妹倆悄悄跟隨著田嘉賀，來到一家書店。只見他走進店內，熟練地在書架間穿梭，最後拿起一本懸疑小說，翻閱了幾頁後，滿意地走向櫃檯結帳。

　　青荷湊近青蘭，輕聲笑道：「姊，妳慘了。他喜歡看書，而妳連書都懶得翻。」

　　青蘭撇撇嘴，輕聲回道：「看書有什麼了不起？我有的是別的本事。」

　　結完帳後，田嘉賀離開書店，走進附近的一家咖啡廳。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點了杯咖啡，隨即從袋中取出剛買的小說，專心閱讀起來。

　　青蘭和青荷也跟著進了咖啡廳，坐在離他不遠的角落，偷偷觀察著。不久後，兩名男子推門而入，看到田嘉賀，熱情地揮手打招呼：「嘉賀，好久不見！」

　　田嘉賀放下書，微笑著起身：「阿明，阿強，好久不見，快坐。」

　　三人落座後，開始閒聊起來。其中一人說：「還記得我們當兵的日子嗎？那時候真是辛苦啊。」

　　田嘉賀笑了笑，回憶道：「是啊，兩年的役期，天天操練，不過也壯了不少。」

　　阿明點頭附和：「沒錯，我現在又胖了回來。」

　　阿強笑道：「嘉賀，你保養的真好，還這麼瘦。」

　　田嘉賀謙虛地笑了笑：「哪有，只是盡力保持鍛鍊而已。」

　　在一旁偷聽的青荷輕聲對青蘭說：「姊，聽到了嗎？他當兵時就這麼認真，退役後還認真鍛鍊，妳靠減肥藥。哈哈哈，妳可要加油了。」

　　青蘭皺了皺眉，心中對這門親事多了幾分思量。

　　田嘉賀回到家中，剛踏進客廳，便見母親神色複雜地望著他。「嘉賀，聽說董家兩位小姐特地從台北下來，偷偷看你呢。」母親語氣中帶著些許揶揄。

　　嘉賀一愣，隨即臉上泛起紅潮。「媽，您怎麼知道的？」他低聲問道，心中既驚訝又有些羞赧。

　　田母輕笑道：「自然是親家母通風報信呀！」她拍拍嘉賀的肩膀，眼中滿是慈愛。

　　「她…怎麼說？」嘉賀小心翼翼地問，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待。

　　「聽說她們對你印象不錯呢。」母親笑道，「不過，這只是開始，還有許多禮數要走。」

　　此時，田父從書房走出，手中拿著一份清單，眉頭微皺。「關於聘禮的事，我們需要討論一下。」

　　田母點點頭，「你放心，媽媽絕不會偏心，你的聘禮肯定跟哥哥一樣豐富。」

　　嘉賀默默點了個頭後，轉身回房休息。

　　「現在的行情，像我們這樣的人家，聘金大約需要準備多少？當初哥哥的聘金是300萬。」母親問道。

　　田父思索片刻，回答：「以我們的家境，聘金大約需要準備一百萬元，這樣才能體現我們對女方的重視。當然跟老大一樣，可以加碼到300萬。只不過，董家比起大媳婦…還是小門小戶了些。」

　　田母點頭表示同意，隨即笑道：「當年我嫁入田家時，娘家可是陪嫁了五棟房子呢。」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。

　　田父笑了笑，握住田母的手：「是啊，當年你帶著豐厚的嫁妝進門，讓我倍感榮幸。工廠能有今日規模，也是靠妳的嫁妝不斷擴張。」

　　田母：「時代不同了，現在的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，但禮數還是不能少。大媳婦的嫁妝裡有兩棟房產，不知董家的嫁妝…」

　　田父點頭：「我們按照傳統，給予董家應有的尊重和誠意。至於董家的嫁妝…畢竟是長女，嫁妝應該不會少了禮數。至少一棟房子，總該是有的。」

　　兩人相視一笑，心中對未來的親家充滿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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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