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著下了三天的雨,從屋簷落下的水聲,一滴滴砸進院子裡的康乃馨,像是誰家的小孩沒事幹,拿吸管吹泡泡,一吹就吹成一場梅雨。
結果今天一早,雨竟然停了。彷彿是老天怕我賴床、不去魚市,特地收起雨絲,讓我好順路出門。
每週六早上去魚市,是我搬進緣緣堂的新習慣。八字不宜靠海的我,卻偏偏每週都去挑從漁港來的魚。一靠近市場,空氣裡立刻滲出潮濕的鹹味,攤販的叫賣此起彼落,魚眼晶亮發光,像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。竟讓我生出一種錯覺——彷彿我本來就住在海港,像是那種每天都會沾著魚腥味回家的命。
走出市場時,天空還是灰的,像誰忘了把雲層攤平。地面積著細水,鞋底一踩就噗通響。
這種天氣最適合放假,不是旅行的那種假,而是命理老師專屬的——靈感放空假與身體罷工假。
我不像其他命理老師那樣固定週休,放假方式是先批自己的流月,然後挑自己的假日——Day off.
首先是健康不佳的日子。
現在這個大運,睡眠品質比我的第一段戀情還難維持,動不動三點醒、五點夢、六點眼睜睜聽隔壁奶奶起床。沒辦法,命理這事,不靠靈感,不靠感覺,不靠天氣晴好,還真做不來。
再來是靈感不佳的日子。
因為那些來找我的人,從來不是來尋開心的。他們像提著一袋袋爆米花的火種,坐下來要我幫他們熄火。還不准我沒轍,好像我若束手無策,連他們的命運都會跟著失火似的。
所以,我的休假日,通常不是為了享樂,而是為了自我修復——得讓腦子放空,讓身體歸零,才能重新拾起那一張張燒得發燙的八字。
昨夜果然,睡神又跟我開了個不太好笑的玩笑。
十點半,累得像曬乾的花草人,眼看就能秒睡,結果一鑽進被窩,睡神竟嘿嘿兩聲,轉身溜了。留我一人睜眼到天明,懷疑人生,也懷疑枕頭。
六點起床,先煮一壺不算提神的咖啡,再去院子看看我的花花菜菜。連著幾天的雨,紫蘇葉有點不耐煩,萵苣倒是精神奕奕,像是終於等到自己能稱霸院子的一天。
早上八點,兒子啪啦啪啦下樓,我已經處理了三個人的「人生命題」。既然今天不出太陽,我們來點暖胃的——鮭魚明太子三角飯糰。
飯剛煮好,我站起身,他已經俐落地把我準備好的玉子燒材料倒進平底鍋,動作熟練得像是深夜食堂的老闆。
「今天這把火啊,算是正式燒起來了。」我一邊揉飯糰,一邊笑,「昨晚沒睡好,我的流月心梗,大概也快了。」
他回頭瞥了我一眼,認真得像是我昨天批八字時的模樣,「昨晚你不是十點半就睡了嗎?」
「睡了是睡了,問題是,奇門遁甲的保固期結束了,昨晚一躺下,胸口悶得像有人拿被子悶我,吸不上氣,那一瞬間我還真以為,嗯,是不是該發表遺囑了。」
「雖然我做了幾個預防方案,但如果真的心梗發作,該如何讓你發現?」
他皺眉:「最好像每次那樣,先把健康出事的日子批出來,不然妳如果真的心梗發作,我怎麼知道?」
「很簡單啊。」我轉頭看他,嘴角勾起一絲笑,「如果你早上起床,看到桌上有飯糰,卻沒看到我人,那就趕快叫救護車。」
他一愣,然後笑到打翻鍋鏟。
「但記得先吃完飯糰,等醫生問你最後一次見我時我在幹嘛,你可以說——她在調整飯糰裡的鹹度。」
我的八字不怕火,但我也不喜歡它。它是我的官殺,代表忙、煩、焦慮、總之耗身神。為了逃它,每年我都強行擠出三個月暑假,把流月的那團火,關進冰箱裡。
但啊,我的這把火,也不是白燒的。它與有緣人息息相關。
我之所以忙碌,是因為他們有人走到人生的岔路口,有人走得太久忘了為什麼出發,於是他們來找我——來問路的、來點燈的,也有來哭一場的。
我老覺得,我不是在批八字,是在幫人熄火。一個個提著情緒的油桶坐下來,要我幫他們降溫,還不能失手——因為那可是他們的人生啊。
兒子的血光,也是我的火之一。
這年頭的孩子,走路會跌倒、開門會夾手,體育課打球能被球K,沒事站著也能撞牆。但兒子的那把火,不是小木屋裡用來取暖的小火焰,而是像漫畫人物頭上冒火那樣,只是這次是真的燙。
他的火,燒的是頭部器官。
第一波是智齒,那是今年火勢一開燒時的第一場小爆炸。整個下頷發炎腫脹,疼得他吃不下、睡不好,我看著他的流月盤,心裡有數:這只是表象。
這場炎症,不是終點,而是預警。就像地震一樣,表面那點搖晃,其實是地下的岩層開始移動。這麼一動,底下的火山就開始醞釀了。真正的爆發——還沒來。
雖然我有的是辦法,但兒子不願意做,我也沒輒。就像我手裡握著滅火器,卻被火災現場的主人說:「不用,我想看看會燒多大。」
我雖憂心,卻也不逼他,換個身份,以命理老師的立場觀察,這場火災,他究竟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。
這兩天,我忙翻了。光是接火災通知就超過三十通。
有人火燒上身,是八字原局火旺,偏又遇流月加柴,整個人燒得像人形紅燈籠;有人火燒心室,愛恨摻雜,氣到要拿刀去找老公談人生。
這種,現在沒空看風水,先請他們回家泡30分鐘溫水澡,不用熱水,也別冷水,39度剛剛好,泡到腰,泡出一身的鬱火。
還得避口,減燥。少吃辣、炸、滷味,尤其別以養身之名亂喝中藥,更不可以邊喝咖啡邊罵人。這都不是宣洩,是添柴火。
火燒心室的,愛恨摻雜的,內傷比外傷重的,這類我通常請他們換個好方位走走。他們肯定是去了什麼烏煙瘴氣的地方,把一身氣場弄得又腥又黏。
有些地方,看起來風景優美、人文熱鬧,實則是風水破氣、煞氣橫飛之地。我都懷疑他們是去逛了陰陽交界的商場,回來整個人氣場亂得像剛從靈骨塔逃出來。
這種情況,我會說:「先別急著哭天搶地,先換個方位、換點空氣,再考慮換個朋友圈。等你驚魂穩了、火氣退了,我再來幫你批八字,看看能怎麼救。」
最後是火燒腦袋這種——想太多、睡太少、情緒炸裂的。一邊說自己「最近一直看到牛頭馬面」一邊問我:「老師我是不是快走了?」
我多半開三招:「少看手機、曬點陽光、用手寫字。」不管寫什麼,日記也好、罵人也行,寫出來,就是舒壓,退火氣。不然就會壓在命裡發炎。
我笑笑安撫,但內心納悶,明明只要去年早點加入改運班,很多火根本不會燒起來,這些人偏偏要等燒到眉毛,再來求救。唉。
改運班的目的,就是提前降火。因為一旦燒起來,沒有誰能全身而退。
如今,我也只能教他們別再往火堆裡丟木柴,能滅一分是一分,剩下的,就看他們能不能走出火場。
我自己呢?
關掉電腦、泡壺熱茶,靜靜坐在緣緣堂的廊下,聽雨又下了起來。今天,是我留給自己熄火的日子——命理老師不能天天滅火,偶爾也得讓消防栓歇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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