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後，邱家終於迎來這一天。
屋內神桌上擺滿了供品，三牲、鮮果、香燭。香煙裊裊升起，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息，仿佛連風都不敢驚擾這場神聖的儀式。
王師公取出一張黃紙符，手持拂塵，口中唸唸有詞。黃符被點燃，火焰吞噬著符紙，燃成灰燼後倒入一碗清水中，輕輕攪拌。
「這是淨身符水，能助神明順利降駕。」王師公的聲音低沉有力。
長生跪坐在神桌前，雙眼緊閉，手心微微顫抖。王師公用指尖蘸取符水，輕輕塗抹在長生的額頭，涼意透過皮膚滲入骨髓。
「塗在額頭，開啟天眼；塗在掌心，引來神力。」王師公一邊解釋，一邊將符水抹在長生的雙手掌心。
濃烈的香煙在屋內繚繞，素蘭緊握著衣角，站在一旁，心中祈求這一切能順利完成。她的目光偶爾飄向院外，心裡卻怎麼也無法平靜。
院子裡，陽光透過老榕樹的枝葉斑駁地灑在地上。秀英坐在石凳上，延壽正圍著她跑來跑去，手裡拿著一個簡陋的紙風車，隨著跑動「吱吱」地轉著。
「阿嬤，哥在裡面做什麼呀？」延壽停下腳步，仰著小臉問，額頭上微微滲著汗珠。
秀英看著天真的小孫子，強擠出一抹笑容，「你哥在請神，要變成很厲害的人呢。」
延壽眼睛亮了起來，搖著手中的風車，「那我以後也可以請神嗎？」
秀英心頭一緊，卻仍舊柔聲說道，「你還小，等你長大了再說吧。」說完，她伸手摸了摸延壽的頭，指尖感受到男孩頭髮的柔軟，心中卻泛起一陣不安。
風輕輕吹過，帶來屋內飄出的香煙味。秀英看向屋裡的方向，耳邊彷彿聽見師公唸咒的低語，隱約中，她知道這一天不僅會改變長生的命運，也跟延壽的未來息息相關。
延壽卻毫不知情地在院子裡跑著，笑聲清脆，和屋內沉重的氛圍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「長生，準備擲筊吧。」王師公的聲音低沉，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。「誠心請示，神明若願意降駕，請賜聖筊。」
長生深吸一口氣，閉上眼睛，心裡默默祈禱。然後，他用力將筊杯擲出。
啪——啪——
兩片筊杯在地上翻滾著，所有人的目光緊盯著地面。最終，兩片筊杯都正面朝上。
王師公皺了皺眉，低聲道：「笑筊…神明在笑，並未同意。」
素蘭的心猛地一沉，目光落在長生身上。他的臉色微微發紅，他撿起筊杯，再次握緊。
「再試一次。」王師公輕聲說。
長生咬著牙，握緊筊杯，再次擲出。
啪——啪——
這次，兩片筊杯翻滾良久，最終落地，仍是兩片正面朝上——又是笑筊。
「神明依舊未表態。」王師公的眉頭越皺越深，現場的氣氛逐漸凝重。素蘭緊握著進財的手，心跳加快，她感受到長生內心的掙扎與無力。她知道，長生這些年一直努力想成為乩童，背負著大家的期望，如今兩次擲筊失敗，對他的打擊無疑沉重。
「再試最後一次。」王師公說。
長生的手指微微顫抖，額頭上沁出了細汗。他深吸一口氣，閉上眼，雙手捧著筊杯，低聲在心中祈禱：「神明啊，如果您願意，我會好好侍奉您。」
然後，他再次擲出筊杯。
啪——啪——
眾人屏息以待。筊杯最終落地，結果卻依舊是——笑筊。
現場一片沉寂。長生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筊杯，雙拳緊握，牙齒咬緊。他的臉龐漲紅，眼中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挫敗與羞愧。三次擲筊，三次笑筊——神明沒有直接拒絕，卻也沒有選擇他。
正當眾人陷入困惑時，原本站在神桌一側的乩童延年，突然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。他低垂著頭，雙手合十，嘴唇微微顫動。
素蘭看著長生低下頭，心疼得無以復加，她上前一步想要安慰長生，卻被王師公輕輕攔住。
「神明有話要說。」王師公輕聲提醒眾人。
乩童的身體開始劇烈抖動起來，接著猛然抬起頭，雙眼翻白，嘴裡傳出沙啞而低沉的聲音，那聲音與他原本的音色全然不同，帶著一種威嚴與神秘。
「他…不是我選的那個人。」
現場一片靜寂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素蘭的心跳如鼓，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，聲音顫抖地問：「那…神明想選誰？」
乩童的頭微微一偏，然後緩慢地轉身，伸手指向門口：「外面的孩子……讓他進來。」
屋內一片驚愕。
「外面？」素蘭的聲音顫抖，猛然轉頭朝院外看去，只見婆婆秀英正牽著延壽在院子裡玩，孩子的笑聲在空氣中回盪，與屋內的沉重氣氛形成強烈對比。
「就是他。」乩童的頭再度低垂，身體輕輕顫動，那沙啞的聲音再度傳來，「讓他進來。」
眾人面面相覷，一時間屋內的氣氛陷入混亂。進財臉色鐵青，緊握著拳頭站在一旁，不知該如何是好，在王師公的催促下，無奈說：「長生，快去把你弟帶進來。」
長生遲疑了一下，抬頭看向母親。素蘭的眼神充滿懇求，但長生的心中卻混雜著無數情緒——自卑、嫉妒、還有深深的不甘。他咬緊牙關，轉身跑向院子。
院外，延壽正拉著秀英的手轉圈圈，無憂無慮地笑著。
「阿壽！」長生大聲喊道，聲音裡夾雜著些許怒氣。
延壽停下腳步，轉頭看向長生，「哥！怎麼了？」
長生伸手拉住延壽，強作鎮定，「神明…要見你。」延壽一臉納悶，長生蹲下來看著延壽的眼睛，語氣放軟，「沒事的，只是讓你進去一下，阿母，也在裡面。」
延壽點了點頭，小手握住長生的手，兩人一同走回屋內。
延壽進屋後，直奔素蘭身邊，她的心像被利刀劃過，她緊緊握住延壽的手，不願放開：「不…他還小…」
王師公輕輕歎了口氣：「素蘭，神明的旨意不可違抗。」
進財的臉色鐵青，他握緊拳頭，眼神中充滿掙扎與不甘，但最終，他低下了頭，無力地說：「讓延壽試試吧…」
延壽仰頭看著母親，眼神中充滿單純的信任：「阿母，把那個扔出去，對嗎？」
素蘭眼淚奪眶而出，她顫抖著伸手撫摸延壽的臉龐，嘴唇顫抖地說：「對…兒子，你只要心裡誠心誠意就好。」
延壽點了點頭，走到神桌前，小心翼翼地接過長生遞來的筊杯。他的雙手小小的，卻握得無比用力。
王師公在一旁輕聲提醒：「閉上眼睛，誠心祈禱，然後擲出。」
延壽閉上眼睛，稚嫩的臉龐顯得格外安靜，他在心中默默地說：「神明，，我會當個乖孩子…」
然後，他用力將筊杯擲出。
啪——啪——
兩片筊杯在地上翻滾，隨後停下——一正一反。
「聖筊！」王師公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異和壓抑的興奮，但這聲宣告卻像是一道利刃，劃破屋內的寧靜。
素蘭瞬間淚如雨下，她雙腿一軟，跪倒在地。她的心像被撕裂一般，既痛苦又無奈——神明選擇了她最小的孩子，這個她正拼盡全力想要保護的孩子。
延壽轉過頭，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：「阿母，我成功了嗎？」
素蘭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勉強擠出一抹淚水模糊的微笑：「成功了…我的兒。」
但心中，她卻在無聲地嘶吼著——「為什麼偏偏是他？」
進財緊握著拳頭，咬著牙，嘴角抽搐著，內心的憤怒與絕望交織，卻又無法對抗神明的旨意。
長生站在原地，呆呆地看著弟弟延壽，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——嫉妒、懊悔與不甘糾纏在一起。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是那個「英雄」，卻被自己的親弟弟取代。
一般讀者，下一篇是第12章。
若找不到介紹人結識丹楓，請在社團多多交流。
→臉書社團
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