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亮,我在院子裡灑水。水柱灑在花圃裡,像是在給花草們晨間洗臉。我順手也幫種在一旁的萵苣和花椰菜澆了水,它們最近長得頗有志氣──不像我昨天種的羅勒,還在裝死。
我喜歡在院子裡蹲上一會兒,看著泥土呼吸,看著葉子上的水珠閃閃發光,有時也會小聲跟它們說話。
我伸手摘掉幾片變黃的葉子,一邊念念有詞:「怎麼半天沒喝水,就枯了?這麼嬌貴?」
仙客來當然沒回我,但我還是替它摘了幾片邊緣發黃的葉子,像是在幫一個任性的孩子整理亂翹的劉海。
「早安。」身後傳來兒子的聲音,精神抖擻得很,一點也不像打了一夜遊戲的人。
我邊摘枯葉邊問:「早上想吃什麼?」
他回答得乾脆又堅定:「乾燒蝦仁。」
我一愣,轉頭看他:「一大早就想吃這麼重口味的?」
他聳聳肩,淡定回應:「晚餐啦!我提早預約。」
他一開口,我心就軟了,這孩子一句話能讓我翻山越嶺,只因我對他,寵得像老虎舔仔。
蝦仁?乾燒?既然要做菜,不如來點厲害的。
我決定讓蝦子劫我的財。
趁著天氣晴朗,我騎上腳踏車,朝那間比較遠、但水產品質有口碑的市場前進。沿途春光正好,陽光落在肩膀上,不重,卻讓人覺得活著真不錯。
經過一顆顆菜心綠得像翡翠球的花椰菜田,今天終於撞見菜田主人。一對老夫妻,正蹲在田邊清理雜草。女人戴著草帽,臉色被太陽曬得微紅,額角有汗,但嘴角掛著微笑。男人穿著洗得有些褪色的襯衫,褲腳捲到膝蓋,皮膚乾裂像是土壤的一部分。
他們沒說話,只是動作一致,一前一後地除草,像長年演練過的默契舞步。遠遠看去,就像兩株正在田裡生長的人形蔬菜,穩穩地紮在土裡,不說話也能聽見彼此。
不遠處,個頭還沒蔥高的小孩,跟在媽媽身邊,正努力學著分辨「蔥跟蒜到底有什麼不一樣」。我在心裡偷偷補一句:「沒什麼不一樣啦,都是你不愛吃的東西。」
田埂那邊,一對老夫妻正慢步而行,彼此對望一眼,就知道今晚要煮什麼了。忽然,一群高中生像一陣風衝過,背影在春日裡劃出一道笑聲的尾巴。
我拔掉耳機,讓鳥鳴穿進耳朵。原來春天的聲音,是會飛的。
我一邊踩踏板,一邊想著那十隻蝦的模樣──個頭要大、要亮,要幾乎能繞我食指一圈。想到這裡,我笑了,像一個為了蝦仁而翻山越嶺的詩人。
這十分鐘的小旅途,風景像一幅慢畫卷,陽光從樹縫中灑下來,風是溫的,像在我臉上輕拍幾下說:「今天心情不錯嘛。」
是的!我心情超好!!
我在無人的田野間大叫。聲音在菜田與樹間迴盪,幾隻鳥被我吵得撲啦啦飛起來,我笑了,覺得人生其實也不過就這樣,有風、有路、有一點小目的,就很好了。
蝦子買回來的時候,袋子裡還冰涼得像剛從海底撈起來的秘密。
十隻蝦,個頭碩大,橘殼泛亮,擺在流理台上排排站,像十位即將登場的重量級選手。我捲起袖子,擺出一副要處理「宮廷宴菜」的氣勢。
剪鬚、去殼、剖背、抽腸泥──每一步都帶著一點儀式感。蝦殼「啪」一聲脫落時,像是卸下武裝的將軍;蝦仁裸露出來的瞬間,閃著珍珠光澤,我心中不禁讚歎一句:「啊,真是蝦中貴族。」
接下來是包漿。
「蝦子那飽滿的口感,取決於包漿。」這是大廚說的。
蝦子瀝乾水分後,先撒上一撮鹽,再來一點米酒去腥。一般這時會加蛋白──但今日的大廚,居然不用蛋白!?
就是單純地抓呀抓,整盤蝦在指縫間滑動,手指間浮出微微的濃稠感,那是蝦與調味料交融的觸感,就像醞釀中的小秘密。
手感像在撫摸什麼尚未登場的小宇宙,滑潤而帶彈性。這一刻,廚房裡只剩下我與蝦,還有命運交錯的香氣預感。
我說:「你們不准縮水喔!」
備料不能馬虎。蒜磨成泥、薑磨成泥、白蔥切成末。我開瓶豆瓣醬,紅油在瓶口發亮,像是一碗正在等我表白的熱情。
「一匙蒜泥,磨好了。一匙生薑,磨好了。“一大匙”豆瓣醬!?」我拿著湯匙猶豫了一下,又確認了一遍食譜。
「來吧,別怕辣。」我對自己說,像是在鼓勵一場愛情。
一切準備齊全,蝦子也包漿完畢,醬料備好,鍋鏟在手——我站在爐前,像即將開場的指揮。
蝦子靜靜地入鍋,沒有聲響的大張旗鼓,只有細小的「咝」一聲,像是輕聲請安。兩面微煎成粉橘色,就俐落地出鍋待命。
我關火,醬料入鍋,蒜末、薑末、豆瓣醬、番茄醬、糖、米酒……一樣樣安安靜靜落下,開小火,油熱微響,香氣卻步步升溫。這是一場無聲的合奏,每一種味道都在低聲交談,不搶戲,只等待被理解。
蝦子回鍋。
牠們被重新送進這鍋醬香世界,像是老將歸隊,任務明確,迅速地在濃郁中翻滾兩下,讓每一隻蝦都穿上一層紅亮的外衣。
我拿起鍋鏟,輕輕劃動幾下,聲音低沉而沉穩,像是在最後一刻修飾一封情書。
然後——打蛋。
我笑了一聲,乾燒蝦仁裡加蛋這件事,我從來沒見過。但今日的我,決定一切聽從大廚,那這最後一關,也就照做了。
我拿起打勻的蛋液,輕輕倒入鍋裡,讓它像水墨畫一樣自然散開。
太白粉水沿著鍋邊慢慢滑入,我一邊攪動,一邊看著醬汁變得濃亮起來,像是畫布上的顏色開始聚焦,一切從朦朧變得有輪廓、有重量。
醬汁裹住蝦子,像是一場正式的加冕。
關火。
上醋。
完美。
廚房裡香氣四溢,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兒子聞到飯香,準時下樓。一看到那一盤紅通通的蝦,他點點頭:「喔,賣相很棒耶。」
我得意地,趕緊夾了一隻蝦放進嘴裡。
下一秒,辣味像火球一樣在口腔裡炸開,沿著舌根一路燒上後腦勺,整顆頭像被悶在火爐裡,頭皮熱得冒汗,嘴裡只來得及擠出兩個字:「爆、辣!」
兒子翻了個白眼:「誇張。」也夾起一隻蝦。
兩秒後,他起身默默走向水壺。「好辣!」他邊喊邊猛灌水,像是在熄火。他喝完水,擦了嘴,默不作聲地回座,再夾起一隻蝦。
我瞄了他一眼,自己也沒閒著,又伸出筷子。
於是我們倆一邊吃一邊哈氣,嘴裡輪番喊著:「好辣!」「真的辣!」「可是好好吃喔!」
水喝了兩大杯,飯添了第二碗,筷子卻沒有一刻停下來。辣得像一場戰爭,但我們毫不退讓,吃得滿臉通紅,還不忘互看一眼,笑成一團。
我一邊拉著衣領散熱,一邊喊:「這辣好傷胃呀!兒子你果然七殺,用辣椒殺自己,害我也遭殃。」
他邊扒飯邊頂嘴:「乾燒蝦仁明明是甜的呀!」
我立刻放下筷子,拿起平板電腦,點開 我喜歡的YouTube 頻道。
畫面還沒跑完,熟悉的主廚聲音響起:「歡迎今天的來賓,也是好友,四川飯店主廚….」
兒子一聽,哭笑不得:「四川!!當然辣呀!」
我愣住了,嘴裡的水都忘了吞:「我不知道他是四川飯店主廚……」
我們對看一眼,又各自低頭繼續吃。辣得像是有人在鍋裡貼了符,但味道好到讓人甘願冒火。
仔細想想,小殺一下也算應運。
在這個時間點,來場熱辣、後腦勺發熱的晚餐,反而是趨吉避凶。
命理小知識
食神:顧名思義,象徵著飲食、創造力、享受生活等,與烹飪密切相關。
傷官:它象徵著表達、才華、創新等,在烹飪中屬於創意和技巧有關。
文昌星:屬木,象徵智慧與學習,入命宮在烹飪中體現為不斷學習新技術。
文曲星:屬水,代表靈感與表達,入命宮在烹飪中可能表現為對味道的敏感和創新。
天廚星:屬土,與穩定、實用相關,象徵對飲食的實際需求和享受。入命宮對吃有特別的敏感與執念。
天姚星:屬火,與熱情、美感相關。一般體現在藝術氣質,入命宮在烹飪中屬於創意,也對擺盤和味道的講究。
蝦子的五行歸類是,水。主鹹味。
也有人認為屬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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