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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假茯苓,真假人心

  針對最近的尺脈沉、濕困中焦、脾虛問題,我正在測試茯苓。這批茯苓賣相不佳,切面有微黃斑點,似乎氧化了,昨晚我先仔細清洗一遍,然後泡水——看它會不會在水裡「洗心革面」,證明自己還是上品,不是流落民間的陳年老貨。

  季含光坐在我對面,正吃著我為了肝病患者以及肝病預備軍設計的新版本玉子燒。昆布柴魚高湯蛋液裡混了極細黑芝麻與極少量的吻仔魚,入口鬆軟,清甜中帶點淡淡海潮味——就像一場有禮貌的保肝演講,溫和地勸你少喝酒、多睡覺、別熬夜,連說教都讓人覺得順口。

  他咀嚼得很慢,眉心緊鎖,像是有話要說又猶豫著怎麼開口。

  我沒問,只默默記錄下一段實驗數據。

  他終於開口:「果然沒批八字,就是代價大。」

  我抬頭,等他說下去。

  「喬巴的進度……大概千分之一。」他一邊說,一邊拿起桌上的馬克杯喝了一口,「我不是在誇張,真的只有千分之一。」

  「怎麼回事?」

  季含光拿起桌上的書,翻到背面,歎口氣:「比如這是官網版面,她現在就只做了這個條碼。」

  他指著那方角落裡孤零零的黑白方框,語氣裡帶著一點無奈又一點急切:「這次真是虧大了。」

  我看了他一眼,沒說話。他又補了一句,「這不只是進度問題,是責任感問題。」

  我默默喝了口咖啡,心裡明白:他說的不是那個條碼,而是對工作的期待與信任,像是一個交付出去的計畫,卻只收到一張空白回條。在團隊合作裡,有時比能力更重要的,是自律。

  我望著眼前泡了一晚的茯苓水,滿心期盼那茯苓能悔改自新,釋出藥效,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。結果它那依舊清徹的水,挺拔乾癟的身軀,彷彿在用一種「我就是塑膠,你能奈我何」的表情嘲笑我。

  彷彿喬巴,我忍住想笑的衝動,緩緩開口:「這十天裡,你們有固定交流嗎?」

  「沒有,但她會提問,所以我大致知道她在做什麼。」季含光答得乾脆,卻也不無遲疑。

  我抬頭看他,語氣仍是那樣淡,卻像是用了手指輕敲心口的節奏:「這便是遠端工作的麻煩。不是距離的問題,是看不見彼此。她沒進度,妳猜不透她是懶還是病,說不定跟我一樣感冒了?正在跟夏日病毒搏鬥。」

  季含光立馬搖頭否決:「她還跑去迪士尼玩!不過,說不定是早就計劃好的旅行。」

  我起身煮茯苓水,雖然背對著他,但我知道季含光正安靜地傾聽。鍋裡的水剛開始冒泡,我盯著茯苓在水中翻騰,等著辨真偽。

  「我不是替她辯解,只是想提醒你——在生氣之前,先把事實摸清楚。這不是為了她,是為了你自己,省得情緒白白燃燒。」

  我回到座位時,鍋裡的水終於微微變色,正如我所料,偏白色,真正的茯苓水是淡黃色。季含光坐在對面,臉上的苦笑透露出一種內心的小崩塌,眼神無奈,像是認了,但還沒想好怎麼收拾。

  我看著他,語氣也跟著放軟:「你現在看到的,只是一個叫喬巴的工程師,在十天內沒有交出進度。這種現實當然會惹怒人,我完全懂,因為我也正忍著一個讓人牙癢癢的徒弟。」

  我嘆了口氣,繼續說:「上個月,一個特別積極的讀者主動找我,自告奮勇想當六十干支的小編。她說她會處理照片、整理連結,甚至會做網站,只為了能閱讀所有加密內容。當時我真的動了換徒弟的念頭,讓她上場,也好讓我別老是看著徒弟進度慢得像蝸牛,不耐煩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開除徒弟?」季含光不解。

  我飲了一小口,藥水味?皺了皺眉,然後回答他:「因為徒弟全家的八字都是羊刃,所以我硬生生壓住那個想辭退她的念頭,再給她一次機會。說不定那些改運方法,真能救她全家。」

  「真能忍。工作是工作,不能這麼算的。」季含光笑了,語氣半是調侃,半是佩服。

  我也笑了笑,搖搖頭:「現在我每天都刻意不去想她的進度到底在哪,這樣比較不會心煩。」

  我頓了頓,看向他:「你對喬巴的失望,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她沒交出成果,更深一層,是你一開始放了太多期待。期待愈高,落差愈大,情緒才這麼洶湧。」

  我看著變黑的茯苓納悶中,但還是優先季含光的問題:「以項目經理的立場,你應該適當地介入,至少確認進度,而不是單靠她的提問來判斷,」

  他低頭,聲音有點低:「妳的意思是,我該主動……」

  「沒錯。身為領導者,不只是畫地圖給隊伍走,當有人偏離軌道,你要像領隊一樣,立即吹哨、發號施令,把大家帶回正路。不是等她來報告,而是你主動出擊,確保每個人都在隊形裡,沒有人落單,也沒人走錯方向。」

  他沒有說話,只是指節有節奏地敲著桌緣,像是默默校準著自己的節拍器,等待下一步的行動時機。



  我端起杯子,小心試了一口。舌頭先是麻木了一下,隨即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奇怪藥水味,像哪個忘了蓋緊的藥瓶跑進了水裡,留下一點微微刺鼻的尾韻。

  茯苓向來都是和別人搭配出場的,從未單煮。總是和蓮子、百合、淮山湊一鍋,像個熱鬧的中藥聯誼會,彼此掩映,誰也不會太搶戲。這種時候,要真說茯苓本身該是什麼味,我居然一時間還真說不上來。

  「難怪它老是當配角。」我心想。

  抱著「應該死不了」的決心,我把剩下的茯苓水都乾了。然後轉過身,在筆記本上謹慎地記下今日測試內容,還不忘跟季含光說:「若我等會兒中毒拉肚子,那兇手就是,茯苓。」

  「那妳還喝!!」季含光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,表情像是看到有人拿白開水澆電腦主機板。

  我抬起手,示意他冷靜:「草藥要親自試過才知道嘛。畢竟你現在遇到的是工程師不交進度,我這邊是中藥不入胃——總得有人先下海。」

  他皺著眉坐回去,嘴裡小聲嘟囔:「有病……你這種試藥方式,我不贊成。」

  我沒理他,開始記錄真假茯苓傳。

  季含光看我寫得認真,一臉複雜地盯著筆記本:「妳是真的……連腸胃都拿來做A/B測試的那種人啊?」

  我挑眉一笑:「古有神農嚐百草,今有我丹楓試茯苓,專業的實驗精神,懂不懂?」

  他沒再回嘴,只是默默把他那杯沒喝完的玉米鬚茶推遠了一點,像是突然對這桌上的一切都充滿了謹慎與敬畏。



  隔日,人體試紙現身——莫莫來緣緣堂喝茶。

  我把茯苓拿出來,蓋子剛打開還沒來得及介紹,只聽見「啪」地一聲開蓋,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藥味才剛竄出來,莫莫立刻狂咳起來,咳得像是肺要被她咳出來一樣,雙肩急促起伏,眼角泛紅。

  我大驚,連忙把蓋子關上:「這茯苓漂白過了!」

  莫莫仍在咳,手揮著空氣:「這是什麼殺人武器……嗆死人……」

  我愣住了。原本只是懷疑這批茯苓保存不當,頂多是氧化,沒想到莫莫用她的呼吸道,硬生生幫我做了場人體試毒。這不是什麼單純的變質,而是發霉之後還強行漂白掩蓋——根本是披著乾淨外衣的毒藥!

  煮過變黑的茯苓,原來是霉。

  我望著桌上的茯苓,心底一陣發涼。這不是什麼老藥材、舊庫存的問題,而是根本的良心問題。

  「這中藥行,真是無良至極。」我低聲說,像是自語,又像是在替每一帖進到人體的藥喊冤。

  

  我看著那包被收起的茯苓,腦中卻浮現那些曾讓人誤以為可靠的人。他們自信滿滿,說話得體,笑容真誠,話術流暢,彷彿一切都恰到好處——就像這茯苓,潔白無瑕,乾爽漂亮,拿得出手。

  但只有真正用過,才會發現那不是天然的質地,而是漂白過、遮蓋過、甚至發霉過。表面的潔白,只是掩蓋問題的化妝品。

  真假茯苓難辨,真假人心亦如是。

  一口試出的是藥性,一件事試出的是誠心。終究,還是得靠時間與接觸,才看得清底色。

  而我們,只能一次次試水,看這個世界,到底值不值得信任。  



  網路上有辨識真假茯苓的資訊,不知道為什麼很多都是錯誤的。

  即便買到假茯苓,我們也無從得知最大的理由,是我們的日常生活本就「過濕」。

  我們長時間待在冷氣房裡,體表毛孔常處於半關閉狀態,濕氣不散。餐桌上少不了冰鎮水果、綠拿鐵、沙拉、冷麵,連飲料都偏向冰涼、含糖、帶寒。更別提冰淇淋消暑這麼開心的事了。

  這些看來清爽的選擇,實則悄悄將寒濕引入體內。久而久之,脾陽受困,水濕不化,症狀模糊。

  在這樣的背景下,即便茯苓沒有真正發揮去濕的效果,我們也會誤以為是自己的問題——是不是最近吃太多?

  是不是冷飲喝太多?

  是不是壓力太大?

  是不是作息不正常?

  我們很少懷疑,真正的問題,是出在那個「看起來無害」的茯苓本身,就像我們很少懷疑,真正讓我們疲倦的,可能是整個生活方式的濕重,而不是某一杯奶茶。




  心理學裡有個概念叫「第一印象效應」,它提醒我們:人類大腦偏好迅速分類,在見面三秒內就為對方打分。也因此,我們常常太快相信了「漂白過的好」,卻沒留心那其實是蓋過霉斑的偽裝。

  當發現事實不如預期時,我們的情緒常會經歷一場「認知失調」:理性告訴我們這人有問題,但情感卻不願承認我們曾經信錯。於是便一再容忍、找理由、自我欺瞞,就像反覆喝下那碗帶著藥水味的茯苓水。

  但也許,我們真正該學的,不是辨別人表現得多完美,而是靜下心來,去察覺那背後是否還保有一點真實的氣味——就算帶點土腥,也勝過死白無魂的假潔淨。

  因為人心如藥,真,才有療效。
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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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,故事情節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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