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棟屋齡三十五年的住宅,外觀尚新,牆面潔白,落地窗不失光澤。文家住在三樓,一層兩戶,有電梯,也有對講機,窗外是修整過的中庭草坪,幾株香樟樹,夏天濃蔭如蓋。
靠近陽台的藤椅,陽光正好撒在椅背上,織出條條金光。青翎坐在那裡,腳上一雙紅底拖鞋,新長出來的頭髮略顯灰白,但仍綁得俐落。她穿件樸素的卡其色外套,眼神清澈,嘴角微翹,活像個從市場回家的將軍娘子。
文平從廚房端來兩杯熱茶,他一臉端正,眼神沉穩,穿著整齊到像要出門上班。他坐下後沉默了幾秒,終於開口:「妳還是想搬?」
翎沒說話,接過丈夫文平遞過來的花茶,手指輕輕摩著茶杯邊緣,那指節泛著些微青白,像從內而外的虛寒。
「我很喜歡這間房子,空間大,地段安靜。雖說是快四十年老屋,其實保養得很好。我們買的時候,就是想著要住到老的。」她轉頭望窗外,天光映在她瘦削的臉上,頰骨略高,輪廓仍在,只是這幾年消瘦得明顯。
「你記不記得,十年前丹楓說過什麼?」她語氣平平。
「她說這房子……不利妳的健康。」文平點頭。「還說妳會從2018年開始小病不斷,到2025……可能會大病。」
他停頓了,像是怕那句話一說出口就會成真。
「你不信,我當年也不信。如今仔細回想,確實從2018年開始,一年比一年差。……那時你說是我這是更年期,我信了。可是現在,我好怕……」
「妳不過就是腸胃炎、膽結石、腎結石而已,別胡思亂想。」文平這些安慰的話,連他自己都不信,何況向來多愁善感的青翎。
她輕哼一聲,笑得沒有溫度,「對,一點小病,連醫生都說是體質虛寒,女人到了年紀……」
文平沉默地啜了一口茶,耳朵卻仍留在她的話裡。
「丹楓最近寫了一篇《風水家話》的故事,你不是也看了嗎?」她語氣平靜,像談別人的八卦。
他皺了皺眉。「妳別老愛對號入座。我一個公務員,又不是生意人,缺西北角,不礙事的。」
「我看了之後,開玩笑地問丹楓,缺西南角是什麼問題。你猜她說什麼?」她故意停了幾拍。
文平沒回答,只是慢慢將杯子放回桌上。他知道自己擋不住這場對話。
「丹楓簡單地回了我幾個字。」青翎低頭滑手機,翻了幾下,手指停住。她將螢幕遞給文平。
他接過一看,上頭寫得乾脆利落:「西南缺角意味女主人會有消化系統疾病,如腸胃問題、膽結石等。如果缺角嚴重,一般跟廁所在中央一樣,都屬於癌症房。」
文平盯著那幾個字,久久沒說話。
「你說,她是不是危言聳聽?」青翎聲音很輕,像怕吵到正在房間裡讀書的兒子。
他把手機放回茶几上,臉色變了又變,最終只道一句:「她說得也太重了。下次我要說說她。」
「是重。但說得準。」青翎抬起頭,眼神直視他,「從2018到現在,我是不是照她預言的,一樣一樣來?」
「人到中年,難免小病。那是體質問題,不全是房子的錯。」他還在勉強維持理性。
「可我不想等她說的最後一步也成真。」青翎聲音冷靜,語氣卻如鐵釘釘下,「這十年來,你不也是沒升遷成功嗎?」
文平一震,眉頭微動,像被針刺了一下。
「你公務員一職坐了二十年,經驗、資歷都夠。本來上回局裡升副科長,怎麼會又沒輪到你?」
他開口欲辯,卻無言。最終只是低聲說道:「升遷哪有那麼簡單。」
「丹楓不是寫過嗎?」青翎目光銳利,「西北為乾,是宅中男主、事業、聲望之位,還是財源!我們的西北角……是什麼?」
文平下意識望向那道牆,牆後是公寓原設的梯間共用管道井,幽暗、雜氣,不通風。
「一堵實牆,還缺角,風也進不來。你不是不信風水嗎?可你不覺得,你的事情總是差臨門一腳?」
他沒說話,眼神靜靜地落在茶几上。他是理性人,數據為準,報表為依。但眼前這個屋子,十年歲月加身,的確,升職遙遙無期,工作熱情早已冷卻。
「要是你還在猶豫——」青翎站起來,語氣不疾不徐,「那我自己聯絡搬家公司,也自己去談新屋。我不是嚇你,我是真的不想再住下去了。」
文平望著她那張略顯蒼白卻堅定的臉,忽然覺得,這不是女人的多疑,而是一個人準備為自己命運反擊的時候。

每個月三喜都會提著點心來。今天是知名糕點老舖的小蛋糕,熱騰騰的油紙還透著香氣。她像例行公事一樣,把帳本攤在餐裝上,筆電打開,開口便是:「師父,妳接了青翎夫妻的風水顧問?」
丹楓正用夾子夾著茶葉投進茶壺,動作優雅緩慢,像一場小型儀式。挑的是台灣青心烏龍組,頭等獎的阿里山烏龍茶,泡第一泡時不急著倒,任茶葉在壺中沉浮。
「妳不是說過不喜歡這種繁瑣的長期顧問案嗎?又要教他們風水,又要看宅,又要管搬家日子、家具擺設……許多朋友託我求妳,都被妳拒絕了。」
三喜合上帳本,語氣半是打趣半是真疑惑:「這種一簽就是一年的風水顧問,妳以前都推得乾乾淨淨。」
她想起去年有個想開餐廳的學長請師父教他如何找店面,被師父一句「你這八字開店會賠錢,不如先學手藝」回絕,當場差點哭出來。
「繁瑣是繁瑣,」丹楓語氣不急不緩,「可是她的情況很迫切。」
三喜抬眼挑眉,嘴角帶笑,「所以,她的顧問費打六折?那四折是白包嗎?」她負責排奇門遁甲盤,有些人找上門太遲,命盤已死,丹楓便會默默降價。
丹楓斜睨他一眼,拿起茶壺斟了半杯,慢慢道:「希望不會變成白包。」
她不是慈善家,客人聽到打折很開心,其實打折象徵大局難解,便不取滿數。
「我只給兩種人打折,」丹楓淡淡地說,「一種是收入較低的學生,另一種……是來不及的人。」
「十年前那次斷語後她沒再找妳,這次怎麼又回頭?」三喜雖然沒見過青翎,卻真心希望這次她能拿出勇氣,做出改變。
「她肯低頭問我,代表她真的怕了。」丹楓端起小瓷杯,聞了一口茶香,「那房子我記得,乾坤俱失。當時她們夫妻都不信,現在她用自己的健康來印證。」
三喜用叉子戳著蛋糕,沒再追問。她知道丹楓向來不記帳,也不背客人的八字,卻記得每個人的故事。
午後的緣緣堂很安靜,只有水聲細響,陽光從竹簾斜斜落下,把帳本照得發亮,影子柔軟地鋪在地板上,如絲如織。
三喜坐在餐桌邊,彎腰翻著帳頁,手指輕敲著筆電觸控板,語調像唸書:「師父下個月25號開始放暑假,但有兩場企業講座,八堂教練課,命理課放暑假,唯獨那位隨時能上課的例外,還有三間風水策劃,兩家風水顧問……今天再追加青翎這筆,對吧?」
丹楓手肘支著餐桌,托腮喝茶,聽完這串,悠悠吐出一句:「怎麼聽起來,我沒放假呀?」
三喜笑了,「技藝型勞工沒暑假,妳不是常說的?」
「我那是指妳,不是我。」丹楓睫毛微動,語氣像風一樣平。
「那也得看誰排的行程表。」她得意地揚了揚自己記帳本:「這一筆筆,都是妳自己點頭接的。我只是管帳,對帳,排檔期而已。當然,還順道領薪水。」不忘笑嘻嘻地說。
丹楓低頭斟茶,聞了一下壺蓋香氣,語氣仍淡淡的:「每年夏季我都會安排暑假,但今年真的想歇一歇,火年會讓我過勞。」
三喜一時沒接話,思索了幾秒,才開口:「但妳明明命格不怕火局七殺,還能化殺為權……」
「不怕是一回事,抗壓也是有上限的。」丹楓淺淺一笑,「八字裡寫得明白,火太盛則心神不寧,腦轉不停。看來是我自己生火煎煮的一年。」
「所以……越是想休息,越是事情找上門?」三喜問。
「這叫命氣催動。我知道不該理會這些人,但一動心就手癢。這就是命理師的業障吧。」她自嘲地笑了笑,將茶杯推向三喜,「喝吧,這茶是真的好。」
三喜接過來,小心啜了一口:「怪不得,最近好多新客戶。」
「是七殺旺的副作用。」丹楓攤攤手,眼神微妙地看著她,「不過,青翎這件事,我有點介意。」
「介意什麼?」三喜跟著丹楓十二年,她知道丹楓刀子嘴豆腐心,常常一句「你的死活與我何干」,說得客人目瞪口呆,最後卻默默幫人改了三張流年運程,還加碼調整風水。
有次還親自半夜送真正能化煞的鹽去現場布陣,隔天還不肯承認,說那只是「剛好路過」。
丹楓沒抬頭,只輕輕把茶葉壓進水裡,語氣像一根細線:「介意……我當年太早說出口。」
「是妳提醒她弄那些雜七雜八風水道具無效,最好搬家,她沒聽進去。」
「也是我說她會在2025開始重病。現在都2025了。」
「但這不是妳的錯。」
丹楓淡淡道:「她病了,我就是見死不救的先知。她若搬家好起來,她那種自以為是的個性,我也未必會是她口中的恩人。我們最難的,即便避凶成功,他們也不會感恩。」
三喜沒說話,她懂。這不是實力問題,是人性。
「總之,十年前我說的話,現在要親眼去印證,說到底……我也想知道自己當年有沒有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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