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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醫——活下來的故事與被遺忘的聲音

  張仲景將最後一張廣告單撕下的時候,天還沒完全亮。

  灰霾的冬晨裡,冷風打在玻璃窗上響得輕微,像誰在外頭敲門似的。他站在自己創辦的公司裡,看著空蕩蕩的會議桌,椅子都還好端端地排著,像等待一場永遠不會開始的簡報會。

  從走出醫院大門到今天,正好兩年四個月。

  「仲景,我真的不想說你。」葉明檀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靜,卻隱約壓著一股疲憊。

  張仲景沒有回頭,他知道她又要勸他了。

  「我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,回去醫院工作?」葉明檀嫁給張仲景之後,全心全意投入家庭,四個女兒一個接一個地出生。她沒有職業,卻每天比任何職場人都要忙碌。

  這天她穿著駝色高領毛衣,黑色長褲,頭髮束成一個簡單的髮髻,像總是準備好接受現實的人。

  張仲景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把一份未完成的商業企劃丟進碎紙機。

  這時,門鈴響了。

  明檀遲疑一下,走去開門。

  「不好意思打擾……我是明檀的朋友,叫絡茵。誒,明檀,原來妳在這裡,我上妳家找不到你,只好直接過來了。」

  絡茵是她們家長女——道蘊——的同學阿焉的母親,一身米色風衣,紅唇抿得緊,眉眼之間藏著一股焦慮。懷裡抱著個小孩,小孩的咳嗽聲又急又響,像裂帛。

  明檀一眼便認出,那是阿焉的弟弟,小胖子一個,剛上小學,常在學校門口吵著要姊姊買糖。

  她眉頭一皺:「怎麼發燒了嗎?」

  「四十度……吃了一包草堂開的藥就這樣了。我真是後悔死了……」絡茵臉色發白,一隻手扶著門框,像是撐不住。

  「草堂?那不是……」

  「就是那個密醫,魏收的診所,他們說祖傳三代,專治疑難雜症……你也知道我老公已經癌症末期,肝癌就是找他拿藥的,我一時鬼迷心竅,以為小孩只是小感冒,就順道去看看,誰知道……誰知道吃完他給的藥,就燒起來了……」

  絡茵的聲音顫抖著,說到後面已經帶著哭腔,眼神裡滿是懊悔與無助。她緊緊抱著孩子,而孩子像一團燙手的火,在她懷裡不安地掙扎。

  明檀站在旁邊,神情複雜。她不是第一次聽絡茵提起這件事。她記得絡茵的丈夫楚瑜昧被診斷出肝癌,腫瘤十公分大,西醫搖頭說沒辦法。他們只好四處求醫,最後轉向所謂的民間偏方。癌症是否真的好轉,明檀無從確認。但眼前的孩子,明明是被治壞了。

  張仲景聽完這句,神情微動,眉宇深處浮現一絲難以言明的東西——是醫者的本能?還是憤怒?又或是一種被喚醒的記憶?

  他沒有多說,只是伸出右手,兩指穩穩搭上孩子的脈門。



  深夜回家中時,四個孩子都睡了,燈光柔和,客廳裡只有掛鐘滴答響著,像是心跳拖慢了的節拍。

  葉明檀換下外套,走進廚房煮了壺熱水。張仲景坐在餐桌邊,還沒說話,眼神空落落地望著桌上的玻璃茶杯。

  「那孩子……有救嗎?」她終於問出口,語氣輕得像怕驚動臥室裡的孩子們。

  張仲景沒有立刻回答。他將雙手交握,放在桌上,拇指反覆摩挲著。「她怎麼會這麼糊塗……」張仲景終於開口,聲音悶悶的,像壓在胸口太久的鬱氣被逼出來。

  「帶孩子去看密醫,還是個沒執照的……她不知道中藥也會吃死人嗎?」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像在咬,咬著牙根發出的怒意,像從胸腔裡擠出來的火。

  「那個蠢婦……怎麼可以這麼不長腦子?」他幾乎是吐出這句話,手指微顫,額角的青筋浮起。

  明檀在一旁看著他,沒有說話。她知道絡茵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女人,但不是壞人。那種靠直覺和人情活著的女人,誰對她好、誰讓她心安,她就信誰。她沒讀過醫學倫理,也不懂藥理劑量,只會在孩子咳了五天後,驚慌失措地投奔她認為「有用」的人。

  「她確實是蠢,可是那種蠢是宿命呀。」明檀低聲說,替張仲景倒了一杯熱水,也像是說給自己聽。

  張仲景沒回應,只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氣。他忽然覺得背脊發涼,不知是冬夜冷風透進骨頭,還是心裡某個位置突然塌陷了。

  「她先生應該快不行了……。她不能再失去孩子。」明檀低頭,看著水壺冒出來的蒸汽,眼眶微紅。

  「送急診後,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。」張仲景低聲說,語氣沉穩,卻壓不住眉宇間的愁色。


  想起三個小時前,他的指尖仍搭在孩子的脈門上,那跳動微弱得像撥一撥就會斷線的風箏。他知道,這孩子不能再等了。

  「孩子太虛了,這不是一般的發燒。」他轉頭看向絡茵,語氣堅定,「必須馬上送急診,這是最保險的處理方式。」

  「這麼嚴重嗎?……」絡茵幾乎要跪下來,「你幫我開個藥吧,好不好?就一帖,退燒也好……」

  張仲景垂下眼,不語。他早就不是中醫了。沒有診所,開出來的藥就算救了人,也是違法。這社會容不下一個沒有執照卻有能力的醫生,也不允許他用手裡的知識去冒一點風險。

  「如果我還是醫生,我現在就給他下針開方。」他抬頭望著她,目光清冷,「但我不是了。」

  那一刻,空氣裡像有人把時間按了暫停鍵,四周靜得只剩孩子短促的喘息聲。

  明檀站在一旁,心頭一緊。她知道他什麼都能做,卻什麼也不能做。



 「草堂」在城郊西邊,巷子彎彎繞繞,沒有招牌,門口掛著一盞淡黃的紙燈籠,上頭只寫了兩個字:濟世。

  一間改裝過的透天老屋,外牆斑駁,像一副看過許多人生病痛的舊臉。地上舖著紅磚,屋內點著一盞盞泛黃的鎢絲燈。藥味重,混著潮氣、汗氣、還有消毒酒精混不乾淨的鐵鏽味。

  屋內擺了三張椅子,牆角堆著紙箱和草藥包,還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在咿呀轉著。

  魏收穿著一件泛灰的中山裝,袖口捲起來,露出瘦削的手腕。他年約五十,臉削瘦,眼神沉沉的,說不上親切,但也不冷淡。他總是慢條斯理地動作,說話不多,望聞問切一氣呵成。

  「坐。」他只說一個字,然後將患者的手拉過去,把脈。

  今天的患者是一個女人,剛坐月子,身體虛寒。魏收只看了幾秒,便開始寫藥方。

  「附子兩錢,肉桂一錢半,川芎三錢,當歸五錢……」他邊寫邊念。

  旁邊的青年助手立刻開始抓藥。包藥的紙還是老式的草藥紙,油油的,上頭蓋著一個紅色印章,寫著「草堂」。

  「這帖藥早晚各一服,不可漏喝。小產之後最怕寒濕留體。」他不看人,只把藥往對方面前一推。

  女人道謝,掏出現金。魏收沒有找零,只說:「剩的算你下次診金。」

  她點點頭,像被責打過的小孩,不敢多問就走了。

  魏收看著她走出門,眼裡波瀾不興。像在打量,又像什麼都沒看到。

  下一位病人還沒進來,他轉身走進後頭的房間。那裡放著一張榻榻米床、一排藥櫃和一座佛像。牆上掛著一張泛黃的中醫大學證書——看得出是假的,但印刷精美。

  他在佛像前坐下,合掌、閉眼、默念。嘴唇動得很輕,一字一句幾乎聽不見。

  然後,他睜開眼,喃喃一句:

  「我這是救人,不是行醫。」



  看著兒子躺在病床上,絡茵心如刀割,悔意翻湧如潮,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。還好,孩子終究救了回來,但她內心深處卻始終懸著一個無法釋懷的擔憂。萬一那高燒真的燒壞了腦子,這一生怎麼辦?她不斷握緊孩子的小手,像在懺悔,也像在祈求。

  她身後的病床上,躺著一位沉睡的中年男子——他,也是草堂的受害者之一,沉默地為同樣的錯誤付出代價


  三個月前。

  「怎麼回事?」魏收問。

  林泰生脫下外套,伸出手臂,那整條右臂從手肘到手腕,青紫浮腫。

  「前陣子搬東西閃到一下,原本只是酸,後來變腫。」他皺眉說,「有去診所照過,說是肌腱拉傷。但吃藥沒效,我老婆聽人說你這裡藥比較『對症』,就來試試。」

  他的右手手臂腫了兩週,越來越脹,已經無法舉高。

  魏收沒吭聲,只把手搭上去按了幾下。林泰生痛得直吸氣。

  「氣滯血瘀,寒入經絡。」魏收說,然後開了活血化瘀的方子,還加了酒製川七,說能通筋活絡。

  三天後,林泰生被送進急診室,發高燒四十度,手臂紅腫潰爛,醫師說是化膿性筋膜炎,細菌沿著筋膜一路竄,再晚一點,恐怕要截肢。

  「再晚兩小時,人都沒了。」主治醫師在病房外冷冷說道,然後補了一句:「這種情況,怎麼會拖到現在才來?」

  林太太哭得站不穩,只說:「他去看中醫了……說是血瘀……我們以為只是發炎……」

  當晚,醫院通報了衛生局。

  當局調查「草堂」,發現魏收雖有古方草藥,但未持有任何醫師執照或診療許可,藥品來源不明、無標準劑量。

  只是這些通報,到最後又會被層層人情與「沒造成死亡」的灰色地帶掩蓋掉。

  而魏收——仍照常開門、診病、抓藥。

  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



  楚瑜昧在得知自己肝癌的那年,剛滿四十五。

  那時他們剛還清房貸,女兒阿焉剛升上國中,兒子剛會背九九乘法表。人生看起來終於稍微鬆一口氣,身體卻先出了問題。

  「醫生說十公分,算晚期……要排化療,但可能副作用會很重。」楚瑜昧當時在電話裡這麼說,聲音一貫的快語連珠,還帶點壓下去的顫抖。

  「我聽人說草堂的魏醫師專治這種,西醫治不了的病。」

  那之後的一個月,楚瑜昧沒做任何正規治療。他每天早晚一帖藥,黑黝黝地熬得像墨汁;他信那藥有效,因為喝完不痛了、胃口也回來了,臉色看起來沒那麼差。

  有時還能陪孩子去夜市、買烤魷魚、喝兩口啤酒,笑得像沒病一樣。

  但笑不過半年。

  那天清晨,他吐了一盆黑血,倒在浴室門口。送醫時,肝已經潰爛、癌細胞擴散至腎臟,整個人像風化掉的牆,內部早已掏空。

  「如果三個月前做肝切除,至少能延命兩年……」主治醫師冷冷地說。

  絡茵當場癱坐在地上,還抓著那一包用紅線綁著的藥包。

  她沒哭,只是低頭喃喃:「……我們以為會好起來的……」手裏緊握著那包藥,紅線還緊緊綁著,就像她當初緊緊相信的那一線希望——那是她能抓住的、最後的選擇。



  為什麼是密醫?

  因為沒有執照。

  答案其實再簡單不過——他不是醫生,卻行醫;沒經過訓練,卻敢開藥;沒人監管,卻聲稱能治百病。甚至,有些人曾是醫生——但因為誤診、非法施治、害過人,執照早已被吊銷。

  可偏偏,這麼簡單的事實,卻總被忽視、被淡化,甚至被辯護。

  因為他給的是「可能會好」的希望,而不是「確定無解」的事實;他用的是保證和故事,不是數據與風險。

  不是因為人不懂醫學,而是因為人不願面對恐懼。於是,一句「他很有經驗」就能蓋過一張缺失的醫師執照。

  但醫病不同於信仰。不是誰說得像、像得像,就能代表醫療的標準與底線。那些忽視的、模糊的、被美化的灰色地帶,正是讓災難發生的溫床。



  密醫不被醫界接納,卻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立足。

  明明不能開處方,卻還能開出「奇蹟」的藥方。

  他們失去的是專業認可,卻換來一種更危險的影響力——不再需要遵守規範,卻仍被視為「有經驗」的醫者。

  而這一切的根源,不在密醫說了什麼,而在我們選擇相信他們的那一刻,沒問一句:他為什麼會沒有執照?



心理學小知識


  人面對疾病、尤其是親人病重時,極容易落入一種稱為「確認偏誤(confirmation bias)」的心理陷阱——人們傾向只相信自己「希望為真的訊息」,並忽略與此相反的證據。絡茵與楚瑜昧所經歷的,正是這樣的情境。

  當西醫說「無解」時,心理會自動尋找一個「有解」的出口,即使那個出口再怎麼模糊、再怎麼缺乏證據,也足以撐起一個渴望生命的家庭。

  而密醫,往往不給病人不確定的答案。他們給的是確定、堅定、甚至帶有情感的承諾:「我有辦法。」這種語言,對處在失控邊緣的家屬而言,是強力的安慰劑,也是一種虛假的掌控感(illusion of control)。

  更深層的,是一種「後設希望(meta-hope)」——不是相信療法有效,而是相信「總還有別的辦法」。這樣的希望不理性,卻人性。

  因此,當我們責怪一個母親「太蠢」時,也要記得,這種「蠢」不只是無知,更是極端情緒下的本能求生反應。



認知偏誤:幸存者偏差與可得性捷思

  「我表姐吃了中藥就好了」、「隔壁鄰居找密醫,癌症都沒了」——這些故事聽起來真實、有說服力、而且近在眼前,讓人忍不住想試一試。這正是人類常見的一種認知偏誤:可得性捷思

  這種心理機制讓我們傾向於依賴「容易想起、容易取得」的資訊做判斷。成功故事因為動人、具體,常被媒體放大、親友口耳相傳,因此佔據我們的大腦資源;而真正的統計數據、失敗個案、或醫療證據往往因為冷冰冰、不易感知而被忽略。

  同時,這也與幸存者偏差(Survivorship Bias)有關:我們只看到康復的、活下來的,卻看不到那些沒能撐過去、甚至因此惡化的人——因為他們的聲音通常已經沉默,故事也無人訴說。

  結果是:人們高估偏方有效的機率,低估其風險,進而做出非理性的醫療選擇。這種偏誤不是愚蠢,而是一種由情緒與演化驅動的求生機制——在絕望中,人寧可相信一線希望,也不願接受無力改變的現實。

  可悲的是,那些選擇偏方、而最終無聲離去的人,往往成為了統計中的「缺席者」,也是草堂診所門口,那盞紙燈籠背後永遠照不到的影子。




命理小雜學

八字角度的「容易信密醫」並不代表愚昧,而是傾向「情緒先於理性」、「尋求心靈慰藉」、「信賴人情連結」。現實生活中,也常與教育背景、生活壓力、醫療可及性有關。


日主身弱、印星旺

若日主身弱而印星旺,人在性格上就容易依附權威,尋求指引。這類型的人內在缺乏主見,做決定時會本能地尋找「誰說得像專家」,於是,凡是講話堅定、用詞專業、語氣肯定的人,就很容易被他們視為可信來源。

他們相信的,不是內容,而是說話的樣子。比如密醫的一句:「我們這帖是祖傳秘方,多少重症都治好了」,或保健食品包裝上寫著「國際名醫推薦」——那不是證據,是他們判斷安全感的依據。

這種心理,就像在一場霧濛濛的迷宮裡,只要看到有人舉著標示清晰的路牌,就會立刻跟上,沒時間懷疑那路牌是誰放的。

在他們眼中,「看起來像答案的東西」,就足夠成為答案。



日主身弱,官殺混雜(八字裡有正官,也有偏官)

在壓力下容易「抓救命稻草」,哪怕是不合邏輯的選擇。比如密醫開的奇怪藥方,就算藥包裡有的是曬乾的壁虎、烘焙過的蜈蚣、甚至一把說不出名字的草根,他們也照喝不誤——因為那不是藥,是希望的形狀。

就像在半夜街上找不到計程車時,有輛車窗搖下來對你說「上車吧,我送你」,你知道有風險,卻還是會想:或許他真的只是好人。那帖藥或許沒效,但也或許……真的會救人。這一點「或許」,就是絕望中的人最願意相信的東西。



紫微斗數角度

命宮或福德宮坐【天機】、【天梁】、【太陰】

相信口耳相傳、偏好「古法養生」;容易被療效故事打動。天梁尤其有「醫療星」之稱,若與煞曜同宮,容易走偏門醫道。


命宮或遷移宮有【天機】+【火星】、【鈴星】

思慮過多但判斷易偏激,情緒起伏影響決策。自以為理性,其實遇事求快解,根本來不及理性分析就先行動。


  當然,判斷一個人是否傾向偏信密醫,不只以上這點方法。這是一般讀者可以用網路八字跟斗數命盤確認的簡易方法之一。這只是性格傾向與決策模式的線索,而非絕對命運。



  我完全可以理解,那種在病痛面前不願接受真相的情感——害怕聽到「沒救了」、害怕看見親人受苦,只想抓住任何一線希望,哪怕那希望來自一張看起來不那麼正規的藥單。

  但我也清楚,逃避正規治療,轉向密醫,不會讓情況變好。只會讓錯誤累積、讓病情惡化、讓後悔變得太遲。密醫也許能給安慰,但給不了科學。他們讓你「相信會好」,卻不保證「真的會好」。

  人可以怕,但不能亂信。生病了,可以哭、可以求,但不能放棄對事實的判斷。

  因為找錯了人,有時不是耽誤病情,而是斷送性命。

  那不是宿命,那是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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