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，天光漸暗，落地窗外，紫藍色的天際拉出細細長長的雲紋。 平板螢幕亮著，畫面另一端，丹楓靜靜坐在書桌前，身後是一盞溫黃的小檯燈。 　　

　　蘋香握著一杯花茶，坐在沙發上，視訊裡的自己倒映在螢幕邊角，低著頭，像個剛剛才終於承認自己有錯的學生。

　　「上祺從國小開始就吵，說同學都有平板，做報告、查資料都方便，我一直硬是不答應。」她抬起頭看著丹楓，嘴角勉強扯了扯，「後來她考上高中，我想著，孩子大了，該學會自律了，不能什麼都卡著不給……木槿還常說，美國很多學校都用平板上課，孩子用平板電腦不會怎麼樣，是時代潮流。」蘋香語氣中帶著一點怨氣，「他總是站在孩子那邊，說我太老派。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她低聲苦笑：「現在才知道，真的是開了一扇不該開的門。」

　　丹楓聽著，只是輕輕放下茶杯，沒有責怪，緩緩地說：「這不是妳錯。每個父母都會想，孩子大了，可以信任他們自己拿捏分寸。可是啊，手機、平板這些東西，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一群人，花著無數心血，設計出來讓人沉迷的東西。上祺再乖、再懂事，也不是他們的對手。」

　　蘋香懊惱大半年的事情，此刻終於釋懷了。

　　丹楓輕輕笑了笑，接著說：「上課用，是老師控制節奏。孩子自己抱著玩，是另一回事。木槿混淆了概念，這叫混淆視聽。」

　　她放下茶杯，語氣微頓：「不過，蘋香，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。科學講求可被證偽，公說公有理，婆說婆有理，就像打官司一樣。」

　　她頓了頓，語氣轉為低緩，像說故事，「妳知道嗎？《刺胳針》研究1200多名中學生，結果發現，不管學校有沒有禁止使用手機，他們在心理健康、數學、英語成績上差別都不大。因為啊，學生回家後還是會繼續用手機，甚至用得更多，像是補償一樣。所以說，學校努力是一部分，更重要的是家庭。妳想想看，如果父母自己也總是滑手機，怎麼能要求孩子放下呢？」

　　蘋香突然想起為了這件事，她上網查過研究報告，「父母受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越高，孩子每天用手機的時間就越短。受過高等教育的父母，更有意識管理孩子的電子產品使用，會主動為孩子營造健康環境，不會一邊責備孩子，一邊自己低頭滑手機。」

　　丹楓接著說：「每三年做一次全球學生測驗的PISA。他們報告裡講得很白——就算把家庭收入、父母學歷全都扣掉不算，每天在校用電子產品超過五小時的孩子，數學成績比少用的孩子差五十分。這是什麼意思？意思就是，家裡再有錢，爸媽學歷再高，如果孩子每天抱著平板，成績一樣會被拉下來。」　

　　她看著蘋香，語氣柔軟，卻句句扎心：「不是因為妳沒教好，是因為手機和平板，天生就比書本有趣，孩子再有自制力，也敵不過設計它們的人花的心思。」

　　蘋香狂點頭，「真的！她放學回家，手裡不是平板就是手機，刷短視頻、看社交軟體，說是看英文影片學習。鬼才信她，但我有聽妳的話，沒有說破。」

　　丹楓被蘋香逗笑了「關於使用平板，手機問題，要跟木槿達成共識，因為上祺輸的不是能力，而是注意力。」

　　她輕輕看著鏡頭，眼神透著一絲溫柔，「我不是要告訴妳孩子到底該不該用平板跟智慧型手機，而是我們從命理角度來看，上祺的八字，在這個大運忌諱3C產品。這確實會削弱她的運勢。她碰這些東西，運勢就走下坡，而現階段，等於成績下滑。」

　　「她流年裡的睡眠障礙，應該就是手機跟平板吧！因為它不只是影響學習，少用手機對身體健康也有好處。英國的一個實驗，國中生挑戰21天不使用手機後，孩子們首先睡眠品質變好，平均入睡時間提前了20分鐘，每晚多睡了將近1小時。心情也變得更好，與憂鬱有關的情緒減少了17%，與焦慮相關的感受降低了18%。上祺的八字，要注意身心健康，妳忘了？」

　　蘋香怔住，手指不自覺緊了緊杯把，良久才輕輕吐出一口氣，「難怪……最近她讀書總是心浮氣躁。」

　　「妳不需要和木槿爭辯，讓他自己去看芬蘭的教育政策，再把我給妳的資料遞給他。但是，妳不要抱太大的期望，畢竟剋子嘛！」說完丹楓忍不住笑了。

　　2018年，日本東北大學的衰老醫學研究所，對223名平均年齡11歲的小孩，進行了長達三年的追蹤調查。他們透過腦部掃描觀察孩子們長期使用手機對大腦的影響。研究發現，每天上網時間很長的小孩，語言發展速度會變慢，大腦整體發育也會受到影響，尤其是前額葉皮層、海馬體，還有和語言、情緒相關的腦區，反應都會變得比較弱。

　　通話結束，螢幕黑下來。客廳裡靜了下來，只剩杯裡的花茶，已經涼了。蘋香打開Google搜尋丹楓剛剛說的一本書——「從意義分心：一部關於智慧型手機的哲學。」

　　書中說，問題不在手機，而在於它為人們打開了一扇隨時逃進虛擬世界的大門。真正危險的是，我們習慣了逃避現實，忘記了什麼叫「真實的體驗」。

　　什麼是「真實的體驗」？

　　哲學家說，那是當你真正做一件事情時，必須親自面對、親手完成，而不是被動接受。就像你自己搬起一塊石頭時，會感受到它的重量和阻力，自己升一爐火，要去撿柴、點火、引燃，才能感受到那份溫暖。而現代的小孩，可能早已失去這種經驗。他們只需要動一根手指，遠端就可以開啟冷氣或調整溫度。

　　現代生活裡，很多事都被手機打斷。我們習慣邊看電影邊回訊息，邊聊天邊刷短影片，早就忘記專注做一件事情是什麼感覺。

　　她按下購買鍵後，輕輕閉上眼，深吸一口氣，決定明天，從收起平板開始。

　　翌日黃昏，蘋香輕輕敲了上祺房門。女孩抬起頭，平板還放在膝上，螢幕上播放的，是製作草莓千層蛋糕的教學影片。

　　「媽媽……」上祺有點慌，手忙腳亂想關掉。

　　蘋香沒有責怪，只是坐到床邊，輕聲問：「妳最近都在看這些？」

　　上祺低頭點點頭，小聲說：「我沒有偷懶啦……我只是……看著覺得很療癒，想著以後如果能自己做出來……應該會很開心。」

　　蘋香看著她，沉默了一瞬，終於輕輕笑了，「妳想學烘焙，媽媽知道。」

　　上祺怔了一下，眼眶微熱。

　　「可是，」蘋香語氣變得柔軟卻堅定，「無論做什麼，都要先學會專心，把基礎打好，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味道。」

　　上祺點點頭，聲音輕輕的：「嗯，我會。」

　　蘋香輕輕拍了拍上祺的手，微笑著說：「丹楓老師手上有東京大學生的食譜，她依照每個人的八字，做了整理，許多目標台大的孩子都有，也給了我們適合妳的文昌食譜，這一份裡面也有甜點喔！週末，我們一起來試試，好不好？」

　　上祺先是愣了一下，接著眼睛亮了起來，驚喜地笑了，聲音輕快又雀躍：「真的嗎？太棒了！我一定幫忙，一起做！」

　　母女相視而笑，屋內氛圍輕柔而溫暖，像一場悄悄展開的小約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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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