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帶著筆電和一肚子的幹勁來找莫莫。她的眼裡閃著那種創作者特有的光芒，像是準備與一幅曠世巨作正面對決，筆尖一動，世界便要重塑。

　　六個鐘頭後，我們仍專注地坐在創作的陣地裡。桌上鋪滿了草稿紙與寫滿靈感的便條，咖啡杯見證了我們的思考歷程，筆電則發熱如沸，象徵著靈感正處於高峰。

　　螢幕上的設計稿——桌上足球場的草地綠意盎然，彷彿清新的草香隨風飄來；水彩暈染的星空如夢如幻，高掛著線上人數與遊戲卡片靈活切換，展現了系統的活力；兩側的角色以3D建模細膩呈現，動作自然流暢，彷彿真實世界的玩家正沉浸在比賽中。

　　季含光看了一眼我們的「成果」，眉頭皺得像能夾死蚊子。

　　他沒怎麼說話，但我知道他心裡肯定這麼想的「這就六個小時的成果？和AI有什麼差別？」

　　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：「你們畫的足球草坪很真實，星空明顯是水彩風格，人物更是接近3D……完全沒有統一感。」他停頓了一下，像在留給我們最後一絲轉圜的機會，「如果答案是這樣的話，我不要。你們放棄吧。」

　　我們對望，放棄？

　　這兩個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，在沉悶的房間裡清脆迴響。莫莫眼裡的光芒熄滅了一瞬，轉而變成不服輸的怒火。我也一樣，胸口悶著一股不甘。

　　作品的確有強烈的拼貼感，就像穿著運動服的太空人站在水墨畫裡——各自精緻，但彼此衝突。

　　莫莫咬牙說：「我們找專業的。」

　　她找來她的插畫家跟美術小編。一位少女風格、乾淨俐落，另一位偏手繪溫暖。我把作品集截圖發給季含光，讓他挑。

　　「這個，」他指向第一位的作品，出乎莫莫意料，卻在我預期之內。

　　但這時候，莫莫像打通任督二脈似的，靈光一閃：「我們可以用AI，讓它幫我們統一風格！」

　　她說得興致勃勃，像發現了新大陸。我也被她點燃，兩人一頭栽進AI的深淵，試圖教它理解何謂「統一」。

　　半天又過去了。

　　圖片的確有些改善，大概達到了50%的理想狀態——但也僅止於此。

　　季含光看完後，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話，卻像丟下一枚深水炸彈：「妳說首頁的重點是之一是“足球選手跑來跑去”的動態，這怎麼處理？」

　　我愣住。對啊，動態！那才是我的首頁設計的關鍵。

　　這時，一個詞突然從我記憶深處浮現：「猴子與基座」。

　　這是谷歌的Ｘ實驗室創始人發明的心智模型。

　　意思是，如果你打算辦一場馬戲表演，最重要的不是你花多少錢打造金光閃閃的大理石基座，而是你能不能訓練出一隻真正會耍火炬的猴子。基座是輔助，是場景，是舞台，但猴子，才是觀眾願意買票的原因。

　　而「桌上足球場裡的小選手的動態」，就是我們的猴子。

　　設計稿裡的星空再夢幻、草坪再真實，如果主角不能奔跑，整個首頁只是一張背景圖——好看，卻無法吸睛。

　　我開始瘋狂餵食AI各種關於「草坪上奔跑的足球選手」的描述。難的不是讓它畫出人跑步，而是讓它明白——「只能在桌上足球場裡」移動、而不是滿屏幕亂跑。

　　但AI無法識別出「桌上足球場」，更別做夢想讓他在選手頭上加棒子了。

　　一整天下來，我終於認清一件事：我訓練不好這隻猴子。

　　夜深了，我盯著螢幕上那些僵硬的足球選手，又或者空蕩蕩的球場……感覺像在看一個永遠學不會認字的猴子。

　　但這時候，我想起了一堂項目管理最重要的課：停損。

　　所謂停損，不是承認失敗，而是承認「這條路走不通」。不是逃避現實，而是勇敢轉身。不是對努力的否定，而是對資源更高效的分配。

　　我們總是容易迷戀那座基座——華麗、可控、漂亮得足以讓人驚嘆。但真正會讓觀眾鼓掌的，是那隻靈巧、能表演、能打動人的猴子。如果猴子訓練不來，那基座再美，也只是一場空。

　　我關上筆電，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　　「我們停損吧。」我對開始打盹的莫莫說。

　　她沒任何掙扎，點了點頭：「好。」

　　這就是停損的勝算——不是每一次的堅持都會開花結果，不是每一隻猴子都值得你耗上一輩子去教。最難的選擇，往往才是最聰明的。

　　也許小編畫得出我要的首頁圖，但那只是更漂亮的基座。

　　夜風輕涼，窗外傳來樹葉細碎的響聲，像是這個夏末送來的低語。

　　我想，也許明天，我們會找到真正能上場表演的猴子，也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猴子——只要一個能說清故事的畫面，就足夠。

　　但今晚，我們選擇停損，這本身，就是一場清醒的勝利。

　　終止的標準包含兩個要素。

　　狀態和日期。

　　回過頭來想，我為什麼會忽略「猴子」的問題？

　　大概是因為季含光聽了我的設計方案，很快就寫出首頁的動態效果的程式——紅色與藍色的小選手們在畫面左右輕巧穿梭，像一群跳著芭蕾舞的小孩、交錯移動，每一次轉身與變向都可愛到爆，看得我忍不住嘴角上揚。

　　那畫面實在太可愛了，紅藍小選手們的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懷念的節奏感，彷彿來自上世紀街機遊戲的世界，像在風裡跳舞的小人兒，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童趣與節拍感。一瞬間，它們就奪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，把我從現實中拉入一段懷舊又愉悅的時光，也讓我們原本該優先處理的問題悄悄滑出視野。

　　正因為他一開始就把「猴子」表演得那麼好，我誤以為我只要專心做基座就好。結果等我終於把場景拼湊到差強人意，才發現主角不見了、動作崩壞了，而時間早已所剩無幾。

　　
　　我的首頁設計創意，最終在第三天正式宣告夭折。

　　季含光早就設下了「終止標準」——他說，我們只有一週，如果無法在這段時間內達成最低可行的視覺呈現，就放棄這個設計。他並不是無情，而是精準。那是一種理性思維下的判斷力，也是一種專案管理的自律。

　　讓我更加確信「提早止損」的重要性事件，就在我止損後兩天，也就是在三天前——他們正式終止了這個遊戲平台的開發計畫。

　　當初最需要一部作品為自己加分的人，早就被他一一踢出了團隊。

　　而還是學生的路飛，如今也找到了工作，不再需要這個平台作為跳板。至於他一手栽培、一年來不斷給予幫助的後台工程師，如今才二十七歲，卻順利升任資深工程師，履歷上早已有足夠資歷說話，不再需要一部產品撐場。

　　至於季含光——他在日本AI研發龍頭企業，根本不需要這個作品傍身。

　　從一開始，他對這個項目並無太大興趣。這不過是他在我的職場與創業教練課上，用來完成練習題的一部分。為了實踐課堂上的養兵策略，他啟動了這個平台計畫，目的是培養一支屬於自己的團隊，而非投入一款產品。如今團隊初具雛形，目標已然達成，他便果斷收手，沒有絲毫猶豫。

　　他也確切實踐了「漏斗管理」。

　　所謂漏斗管理，是一種有節奏的篩選法則——在初期廣泛探索，放手讓創意奔流、讓各種可能性盡情發酵；但隨著時間推進，便開始收斂，層層篩選、逐步聚焦，最終只保留最具潛力的一條路。若這條路也證實行不通，那便果斷停損、回收資源，不再猶疑。

　　

　　遊戲平台項目終止後，他的火力便全數轉向我這邊，投入奇門遁甲 app 的研發。短短三天，他竟已完成了地圖模組的初版進度，效率之高，讓人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實力。

　　昨夜季含光看著我，語氣平淡卻帶點挑釁：「還有想研發的 app 嗎？」

　　我眼睛一亮，幾乎是脫口而出：「奇門遁甲風水！」

　　他翻了個白眼：「奇門遁甲排盤是猴子，等妳訓練好那隻猴子再說。換一個，其他的項目。」

　　我噎了一下，但也笑了出來。確實，沒有猴子，再華麗的基座也只是場空想。

　　我腦中一轉，想到教練課上有不少想創業的同學。他們有人熱衷教育科技，有人關心高齡健康，也有人對 AI 插圖、理財工具、心理療癒躍躍欲試。也許，我該去問問他們：有哪些夢想中的 app，值得我們真正動手打造。

　　親愛的學生們，如果你也有想實現的 app 點子，不論再瘋狂、再不切實際，歡迎來跟我說說——也許下一隻猴子，就會從你的靈感裡誕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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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