緣緣堂的早晨，總是從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開始。那不是隨便哪裡的咖啡豆，是學生從台灣挑了又挑，寄過來的心意。豆子一到，我就像接到什麼重要的任務，趁新鮮研磨得細細的，像對待一場短暫卻重要的相遇。

　　熱水一沖，香氣立刻升起，苦裡帶甘，像熟悉的人走進夢裡沒說話，卻什麼都懂。那一刻，我總會默默提醒自己：記得她的好，也記得今天這身體還在，要用全身的感官，好好接住每一個訊號——無論是咖啡的香，還是脈象裡那一絲鼓動。

　　我一邊啜著咖啡，一邊用右手把左手，然後換左手把右手，把自己當病人診脈。摸來摸去，寸脈還是平，關脈依舊心浮氣躁，像是不滿昨天的忽略，跑來抗議。尺脈嘛……還是老樣子，沉得像誰把小宇宙關在腳底。只是，今早似乎有那麼一丟丟的回歸。而舌苔則退了一層，彷彿拿到「最努力褪色獎」。

　　一搭一擱之間，細細摸索每一寸脈象的起伏，觀察昨天草藥的影響是否已經浮現。

　　從一開始，是寸脈沉、關脈浮、尺脈沉，像是氣機卡在胸口，往下不通；而如今，寸脈已平、關脈依舊浮，尺脈雖然仍沉弱，卻多了些緩解的餘地。這些細微轉變，都被我寫進筆記本裡，如實紀錄。

　　自從上次感冒之後，我開始用身體試草藥，這次針對的是肝臟調理。

　　沒想到，還真的讓我調理到從凌晨一點醒，修正到五點醒，像是肝氣在深夜翻攪，一刻也不肯安分。從滿腦雜夢、翻身不已，到後來終於一覺天亮，過程跌宕，卻清楚可感。

　　這是一場慢調的修行，也是一種貼身的日常。緣緣堂裡沒有香案神位，只有一個不斷回頭對話的身體，以及一雙永遠在筆記的手。

　　說到肝，我家季含光的肝最近也很有戲。

　　季含光舌苔偏黃，寸脈平穩，關與尺卻都是寬弱沉脈——這種脈象，一看便知是典型的內外不調。舌苔黃，是體內濕熱未清；但脈象卻沉而無力，浮不起來，說明他的氣機鬱滯、肝腎俱虛，像一口悶著火的老爐，外頭冒煙，裡頭卻燒不起來。

　　他不愛運動，一天十幾個小時坐在冷氣房裡，從早到晚面對螢幕，連汗都沒出過幾滴。這樣的生活模式，就算體質本不差，也會逐漸損耗氣血、閉塞經絡。再加上他愛吃辣，天天拿泡菜當配菜，辣椒跟山椒吃得比飯還勤。

　　肝火積了，脾胃又虛冷，氣血升不上去，腎陽也提不起來。整個人看似精神專注，其實氣虛火擾，身體在透支也不自知。

　　這不是簡單的「累」或「壓力大」，而是一種長期失衡的身體語言——濕熱鬱積、氣滯血弱，再用冷氣凍住經絡、把汗堵在體表，難怪晚上睡不好，白天提不起神，老問我該如何提神。

　　我很想說：「你就去跑步啦！」但怕被白眼翻成風車。

　　於是我開始為我們兩顆肝，跑遍四個超市、一家高級海鮮店，只為找那傳說中的鰺魚刺身——在台灣俗稱竹筴魚，初夏最肥最甜，是我心中給肝的一帖小妙方。

　　鰺魚性涼、味甘，清肝熱、補肝氣，吃起來還沒中藥那麼嚇人。更棒的是，它富含蛋白質、磷鉀、維生素A和D，還有那迷人的Omega‑3脂肪酸，修復肝細胞、抗氧化、穩定代謝壓力，也是西醫也點頭的健康食材。

　　我心想這條魚要是人，一定是那種溫和低調、默默修復你內傷的暖男型。吃下去，肝細胞會開心到想辦派對，脾氣也能降兩度C。

　　可惜，跑遍全城，店員們只搖頭：「不好意思，最近鰺魚缺貨哦。」

　　啊，這世界對肝也太不友善了吧！

　　我正打算傳訊息給賀陽，請她用她那八面玲瓏的手段幫我探聽哪裡還能搶到鰺魚，結果訊息還沒發出去，樓梯間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。

　　

　　季含光出現了，進廚房一看，立馬眉頭立刻飛舞：「咦？不是說要買鰺魚的生魚片嗎？怎麼變成鮭魚了？」

　　我還沒開口，他自己補了一句：「雖然……我最喜歡的還是鮭魚啦！」

　　我心想：唉，真是個誠實的肝火寶寶。

　　「今天的超市只有一般鯵魚，不能生吃的那種，要烤或燉才行。」我邊說邊打開刺身盒，取出鮭魚，熟練地鋪在菜板上，準備切成片，一邊轉頭洗手，一邊觀察他餘光裡的失落神情。

　　他盯著那幾片色澤橙亮的鮭魚，眼神像小狗在看遙不可及的球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：「那種鯵魚不行嗎？」

　　我立刻抬頭回：「不行，那個 Omega‑3 少了很多，烤下去肝都白等了。」語氣裡有一點堅決，一點捨不得，還有一點對現實的委屈。

　　我也想讓他開心地吃自己喜歡的東西，但身為肝臟保護隊隊長，這口氣不能讓步。

　　他眨眨眼，像是剛被教育完的小學生，點點頭，默默坐下。玉米鬚茶在手裡轉了半圈，他喝了一口，像是幫自己平衡一下被搶走的主導權。

　　「今天沒貨，但別怕，我還沒放棄，明天再戰！」我邊說邊把最後一片鮭魚擺正角度，像是擺正今天的心情。

　　就這樣，我們的肝臟保衛戰，仍在持續中。左右手的脈象在說話，咖啡在散香，而我，正跟生活偷偷較勁。

難經．十八難

寸口之脈，分為三部，各有所主。

雖未明言左右手，但後世《脈經》《脈訣》等逐步發展出上述分法。

醫宗金鑑．診法心法要訣

「左寸心，關肝，尺腎陰；右寸肺，關脾，尺腎陽。」

臨床上確實會觀察左右手脈象是否一致，以協助判斷偏寒偏熱、陰陽虛實等。

人的兩側本就不同。

左側偏陰、右側偏陽，日常中若有一邊用力太過、或氣機運行不均，兩邊的脈象就會顯現差異。用電腦、騎車、側睡、拿手機，這些習以為常的小事，都會讓氣血偏倚，一點一滴堆積成這些「不對稱的訊號」。

黃帝內經．靈樞．經脈篇

子時（23:00～01:00）當令→膽經旺盛，

丑時（01:00～03:00）當令→肝經旺盛。

也就是說，凌晨1～3點，是肝經氣血最旺的時候。此時氣血回流肝臟，進行藏血、解毒、調理精神的功能。

若此時頻繁醒來，中醫的觀點是：

• 肝氣不舒或肝血不足
• 肝藏血功能受阻（例如陰虛火旺、肝陽上亢等）
• 造成「魂不藏」、「氣不得臥」，而出現失眠、多夢、淺眠、易醒等現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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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，故事情節如有雷同，純屬巧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