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府的門檻,終於成為了回不去的界線。
分家後,蘇景言與蘇季衡帶著簡單的行囊,踏出了蘇府的大門。夜色降臨,街道上燈火點點,城南的一處偏僻巷弄,兩人找到了一間不大的宅子。
宅子位於河邊,房舍簡陋,院中有一顆老槐樹,牆上斑駁的青苔,顯然已久無人居。
房東是一名年約五旬的老漢,姓周,經營著附近的一家茶鋪,過去曾受過蘇長庚的恩惠,當年家境困難,是蘇家義倉的米糧讓他一家撐過最艱難的日子。
聽聞來租房的人是蘇三公子與蘇四公子,他眼睛一亮,激動地迎了上來。「哎呀,原來是蘇三公子與四公子!二位可是貴人,怎麼會想到來我這寒舍?」
「周伯認識我們?」 蘇景言有些意外。
周老漢笑得滿臉褶子:「三公子的批八字跟占卜可不是說笑的!老朽早就想求一卦,奈何沒機會結識貴人,這次可是天賜良機!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 蘇季衡搖著扇子,含笑問道:「不知周伯想問什麼?」
周老漢看了看左右,低聲道:「老朽一輩子守著這間小茶鋪,雖能溫飽,但總覺得時運不濟,這輩子沒發過財,便想問問三公子,老朽還有沒有機會翻身?」
蘇季衡微微一笑,抬眼看向這間簡樸的宅子,語氣從容:「周伯,你一直覺得自己缺財,卻不知,貴人早已在你身邊。」
周老漢怔了怔,「貴人在身邊?」
「你當年受大哥恩惠,心懷感激,如今又願意相助我們,這份善緣便是你的財運。」蘇季衡輕輕搖了搖扇,「心存仁厚,終究會得福報。」
周老漢一愣,回味片刻,忽然大笑:「好!既然三公子這麼說,我這房子,二位便住下吧!」
「周伯,多少房錢?」 蘇景言問道。
周老漢擺擺手:「說什麼房錢?長公子當年施善,如今換我來還這份恩情,這房子你們住著便是,不必談錢。」
蘇景言與蘇季衡對視一眼,見周老漢心意堅決,終究沒有再推辭。
「如此,多謝周伯。」
「哈哈,謝什麼?我這茶鋪就在前面,二位有空來坐坐!」說罷,周老漢高高興興地離去,心裡像是放下了一樁多年的心願。
夜風吹過院中老槐樹,葉片輕輕搖曳。這座簡陋的宅子,從此便成了他們的新家。
翌日,蘇季衡便將一塊木牌掛在門前,字跡清秀簡潔——「觀象館」
這是他的新開始。
「三哥,真的要靠算命過活?」蘇景言坐在院中,看著三哥懶洋洋地收拾書籍,忍不住問道。
「如何不好?」蘇季衡笑了笑,將卦盤擺在桌上,隨意地搖了搖,低頭看了一眼,道:「世人求財、求運、求福報,無非就是個安心。我這觀象館,說是算命,不過是看人心。」
他頓了頓,忽然笑道:「況且,我以前看八字、觀星、占卜,原是純粹的興趣愛好,如今這興趣愛好倒是練得一手好功夫,剛好可以養你這個弟弟。」
蘇景言一怔,失笑道:「三哥,你這話倒是說得大氣。」
「當然大氣,誰讓我現在是『觀象館館主』呢?」蘇季衡半真半假地拍了拍案桌,語氣輕快:「放心去做你的大事吧!以後這家,我來養!」
他笑眯眯地補了一句:「畢竟,老三不成器,沒當成官,乾脆當個神棍,還能賺點茶水錢。你要是餓了,記得回來吃飯。」
蘇景言被他這番話逗笑了,搖了搖頭,語氣帶著些無奈:「三哥,還真是有你的。」
「那是自然。」蘇季衡輕輕搖著扇子,眉梢輕挑,「反正我們已經從蘇家出來了,過得好不好,全看自己。你既要賑災,便去做你的事,不必憂心家裡。這天下有人算命算得餓死過嗎?沒有!」
說罷,他悠哉地躺在竹椅上,長歎一聲:「這便是命啊!」
蘇景言無奈地笑了,心裡卻有些踏實。「如此,便多謝三哥。」
「不用謝,記得帶點好茶葉回來就行。」蘇季衡懶洋洋地揮揮手,「當官的弟弟賑災,當神棍的哥哥養家,聽著倒也算是個有趣的命格。」
院子裡,微風徐徐,老槐樹的樹影搖曳,這個新家,終於有了些人間煙火氣。
秦府的書房內,燈光昏黃,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,窗外微風吹拂竹葉,投下斑駁的影子。秦若瑜站在案前,雙手攥著衣角,低著頭不說話。她的父親秦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,神色嚴肅,手中拿著一本書,緩緩合上,語氣不疾不徐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。
「蘇家分家,這是不祥之兆。若瑜,從今以後,不許你再與蘇景言來往。」
秦若瑜猛地抬頭,「父親,為何?」
秦老爺子瞥了她一眼,語氣沉穩:「你可知,古往今來,凡大家族分家,無一例外,家道中落?」
秦若瑜從知書達禮,哪不懂這些道理,但她繼續裝傻。
「史書記載,魏晉時,王氏一族分家,兄弟各立門戶,不過數十載,家業衰敗,再無輝煌。」秦老爺子看女兒不語,接著說。
「唐時盧家,本是三代為相,富貴顯赫,兄弟分家後,盧氏四散,竟落得門庭冷落,最終家族凋零。」
「近些年來,江南不少商賈世家,因子孫分產,導致財產分散,經營不善,幾代之後,竟連家族名號都難以維持。」
秦若瑜咬著下唇,眼中帶著幾分不服,「可是,蘇景言並非貪財之人,他選擇分家,不是為了自私,而是…」
秦老爺子抬手打斷她,「他確實不貪財,這也是我擔憂的地方。」
他搖搖頭,語氣堅定:「蘇家長公子已逝,如今掌家的是蘇仲亭,商業手段老道。景言身無長物,還執意拿米行去賑災,這分明是自討苦吃。他一介書生,如何能與老練的商人對抗?你以為,他能守得住米行?」
秦若瑜沉默了,半晌,才低聲道:「父親,若他真的守不住呢?」
「那便是命數。」秦老爺子長歎,「分家後,他的路,便再無回頭之路。」他看向女兒,目光嚴厲,「總之,他們蘇家只有走下坡的未來,你若再與他來往,將來受苦的,只會是你自己。」
秦若瑜低著頭,手指緊握成拳,終究沒再辯駁。
秦府門禁嚴格,秦若瑜被父親警告過後,白日不敢再去見蘇景言,但她心裡知道,蘇景言從來不懂商業,如今一個書生要經營米行,肯定困難重重。她想幫忙。
這夜,秦若瑜換了一身素衣,戴上帷帽,趁家人熟睡時,從後門偷偷溜出府邸,穿過長街小巷,悄悄來到蘇家米行。米行內燈火通明,蘇景言正伏案翻閱帳冊,眉頭緊鎖。
秦若瑜探頭往內望了一眼,輕聲敲了敲門。
「誰?」
「是我。」
聽見熟悉的聲音,蘇景言微微一愣,抬頭看向門口。燈光下,秦若瑜取下帷帽,眉眼如水,帶著些擔憂,輕聲道:「我來幫你。」
蘇景言沒想到,秦若瑜會在這個時候來。他剛接手米行,對商業經營一竅不通,今日翻閱帳冊,才驚覺事情比他想的更複雜。米行的經營遠不只是賣米,它關乎貨源、米價、存糧、季節性變化,以及各種買賣上的算計。
更讓他頭疼的是,蘇家原先的商業體系仍在蘇仲亭手中,他這間米行,雖然在名義上是獨立的,但其實所有的貨源、供應商,都還與蘇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。
簡單來說,他現在這間米行,就像是一艘離開大船的獨木舟,稍有不慎,就可能被市場競爭壓垮。
「景言,你打算怎麼做?」秦若瑜走進來,看著桌上堆疊的帳冊,拿起一本翻了翻,眼底閃過一絲無奈:「你連帳本都看不明白,怎麼能管好這間米行?」
蘇景言沉默片刻,老實回答:「我原以為,開倉賑糧便是了,今日看了帳冊,才知經營不易。」
「你以為經商這麼簡單?」秦若瑜歎了口氣,指著帳冊上的一行數字,「這筆糧食,是去年的存糧,存倉太久,過幾個月若不賣掉,恐怕就要變質了。」
「這行呢?」她翻到另一頁,「這是蘇家原先的供應商,他們願意繼續與你合作,但價格比給長房的還要高,你知道為什麼嗎?」
蘇景言眉心微皺,搖了搖頭。
「因為你沒有背景,也沒有談判能力。」秦若瑜直言不諱,「長房有蘇仲亭,他能壓低價格,但你若不肯妥協,商人就會趁機抬價,讓你吃虧。」
蘇景言恍然,輕輕點頭。
秦若瑜放下帳冊,正色道:「你雖不會經商,但我略懂一些,我來幫你理帳,幫你談價格。」
「你?」
「怎麼?怕我幫不好?」她挑眉,語氣半帶不服,「雖然秦家是小商賈,但這些事,大生意跟小買賣都差不多,我可是被我爹嚴格調教過的,做生意肯定比你還在行。再者,你如今經商,身邊又沒個得力的掌櫃,難道想一個人撐下去?」
「你不怕你父親責罰?」打自蘇家分家一事傳開後,許多商戶與官宦人家都開始與他保持距離,過去來往頻繁的門戶,如今連他的拜帖都被拒之門外。
蘇景言早已察覺到這種變化,卻也無可奈何。在這個世道,沒有人願意與一個失去家族庇蔭、又不擅經商的書生合作。
秦若瑜微微一頓,似是知道他的顧慮,但依舊笑道:「怕。」
她挑眉,語氣輕快:「但比起怕父親,我更怕你把這米行弄垮。」
「……」
她低下頭,看著帳冊,語氣有些低落:「父親說,分家後的蘇家,遲早要家道中落。可我不信。若你能守住這間米行,讓賑災之事長久下去,便證明,他的話也未必全對。」
夜色深沉,燈火微微閃動,兩人並肩坐在帳冊前,院外槐樹輕輕搖曳,風過葉響,像是一首未來的序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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