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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草冤 11:最後的擁抱

  凌晨三點半,蓮子的手機在床頭劇烈震動。她瞬間清醒,手指顫抖地接起來,只聽見對方低沉急促的聲音:「妳好,我是新生兒加護病房,小豆豆的情況急劇惡化,請妳們馬上過來。」

  她握著手機的手一陣發麻,喉頭哽住,轉身拍醒淮山:「老公,…醫院來電……是小豆豆……」

  蓮子衝進加護病房的長廊,一路奔跑,雙眼腫脹、喘息紊亂。那扇冰冷的ICU門仿佛巨大的審判牆,將母愛與命運隔開。她一把抓住護士的袖子:「現在我可以見她嗎?我想見她……」

  護士眼底浮現悲憫與猶豫,帶著不忍:「孩子…剛進入末期狀態,請你….盡快…」

  那一刻,蓮子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氣,只靠著意志前行。推開ICU門,一張小小染著青紫的臉映入眼簾。那是小豆豆──她的小天使,身上插滿管線與儀器,呼吸機的聲音像刻意的嘲笑。蓮子跌跌撞撞地沖進去,伸手卻被護士攔住,她雙眼透出近乎癲狂的痛——「小豆豆……媽媽來了……」

  淮山緊跟在蓮子身後,臉色慘白,步伐僵硬。他將手搭在蓮子的肩上,對著護士哽咽低語:「讓她抱一抱吧……這是最後一次了。」

  醫護人員默默地點頭。蓮子雙手顫抖地接過女兒,緊緊貼在胸前,那冰涼的體溫,如刀刃劃過肌膚。她什麼都說不出口,只是重複低喃:「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
  機器上數據逐漸歸零,當最後一聲滴響劃破空氣,這場無聲的告別才宣告結束。

  這一夜,他們失去了小豆豆——一個尚未學會呼吸,就被命運奪走的生命。蓮子從此再也無法完整。


  小豆豆火化那天,天空下著濛濛細雨,彷彿知道這是一場太早到來的葬禮。白煙自靈骨塔緩緩升起,蓮子站在雨中,渾身濕透,卻動也不動。淮山想為她撐傘,她卻搖頭:「讓我冷靜一下,我的怒火還在燒。」

  那之後,她像是被抽去魂魄,整個人變了樣。

  每天早上,她都會坐在嬰兒床邊,那張早已鋪好、卻從未迎來過主人的小床,仍保留著初次組裝時的潔白與期待。她一遍又一遍撫摸那條嶄新的小棉被,指尖停在未曾溫暖過孩子的柔軟布面上,彷彿這樣就能把女兒留下的空缺填補一絲。

  夜裡,她頻頻驚醒,滿身冷汗地從夢裡坐起,哭喊著:「快救她……快一點……」聲音破碎,像一個在沉船邊緣徒手撈月的母親,拚命地想抓住已然沉沒的一切。

  她開始拒絕吃飯,只喝水,瘦得脊椎清晰可見。客廳窗台上擺滿了她自責寫下的小紙條——「為什麼要喝那鍋藥?」「如果我堅持不吃……」「如果我再多一點勇氣……」

  淮山的關懷在她聽來都像是推卸責任,她把自己關進主臥室三天,不說話、不洗澡、不睡覺。淮山找來心理醫師,社工專線,卻都被她拒絕。她只說一句:「我不是生病,我只是……不值得活著。」


  那天凌晨五點,淮山在一陣寒意中醒來,發現身旁的床鋪冰冷。他愣了一秒,伸手摸向空無一人的被窩,隨即猛地坐起身。

  他披上外套、赤腳衝出臥房,客廳的燈沒開,大門卻半掩著,門縫處透進走廊昏黃的燈光。他心頭一緊,轉身先奔向兒子的房間。薏仁正縮在小被窩裡,睡得沉沉,小手還抱著一隻毛絨玩具,均勻的呼吸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。

  「蓮子?」他喉嚨發乾地喊了一聲,踉蹌地繞遍每個房間,廚房、浴室、陽台——空無一人。

  他衝回玄關,眼角餘光瞥見電梯樓層顯示板亮著「13」。

  淮山怔住了一瞬,心跳如雷,胸口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。他來不及穿鞋,便踉踉蹌蹌地奔向電梯間。

  他氣喘吁吁地衝上樓頂,濕氣撲面而來。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,水珠在混凝土地面上積成一小攤一小攤。他腳步急促,每一步都在水花中踉蹌。

  風呼嘯掠過樓頂,吹得屋簷邊的圍巾獵獵作響,那是蓮子平時出門會戴的那條——一條米白色,有著淡粉櫻花刺繡的薄圍巾,如今被雨淋濕,貼在圍欄邊,彷彿正對他訴說著什麼。

  「蓮子——!」他沙啞地喊。

  她坐在13樓天台邊緣,雨水浸透了她的睡衣與頭髮,雙腳懸空晃動,像風一吹就會消失在夜色裡。她沒有回頭,只是盯著遠方濛濛亮起的天際線,聲音低得像雨中碎裂的囁語。

  她輕聲說:「老公,對不起……我不配當薏仁跟小豆豆的媽媽。我沒有保住她,是我害死她……當初我怎麼會那麼傻……」

  淮山一步步靠近,聲音顫抖:「不……不是妳的錯,是我錯了,是我不該讓妳聽媽的話,這一切都是白中醫的錯,我們不是正在告他嗎?……蓮子,回來,我們還有薏仁……」

  蓮子微微側頭,淚水在臉上劃出一條條冷痕。她的唇顫抖著,低聲開口:「告得贏嗎?他行醫三十年,那麼多病人都說他是好人,罵我們無事生非,說我們是不識好人心,不知好歹,對我吐口水,薏仁在學校被霸淩……」

 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,像是掙扎著把最後的力氣都擠出來:「就算在我體內驗出毒,也說是我體質特異……說是我亂吃其他東西……他們把我說成在鬧事……是神經病……」

  她望著遠方灰白的天空,語氣破碎:「再怎麼告,都換不回她……幫我抱抱薏仁……」但話沒說完,那一道身影,已輕輕一躍。

  時間彷彿凝滯,空氣彷彿被掏空。淮山衝到欄杆邊,尖叫聲在晨曦的高樓之間迴盪,無人應答。

  這天,小豆豆剛走不到一個月,蓮子選擇用一場墜落,結束自己無法承受的懺悔與絕望。她沒有留下遺書,只有那張沾滿雨水與淚痕的嬰兒照片,被風捲進雲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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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中使用的該字號為虛構字號,故事情節如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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