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廳的時鐘滴答作響,陽光從半掩的窗簾縫隙斜灑進來,映在滿地散落的積木、翻倒的果汁杯與濕答答的地毯上。屋內的空氣沉重,像一場未曾停歇的暴風雨。
「杏禾,不可以再打人了,妳這樣媽媽會受傷的……」茯苓半跪在地上,一手護著手臂,一手試圖阻止女兒的下一擊,語氣壓低卻止不住顫抖。
三歲的小女孩站在沙發上,兩腳緊繃,小手握著塑膠玩具槌,像一位倔強的小戰士。她的呼吸急促,臉頰漲紅,頭髮因汗水貼在額前,眼神裡沒有一絲懼意,只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堅持。
「我要藍色杯!我要藍色的!」她一邊怒吼,一邊將玩具槌猛力砸向地板。清脆的破裂聲像碎冰劈啪迸開,將剛剛的安撫撕成碎片。
茯苓不敢靠近,只能蹲坐原地,不斷低聲哄著:「媽媽去洗藍色的杯子,妳等一下……先把槌子放下好嗎?」
杏禾沒有回應,只是站得更高,像是要從世界的最高點對抗所有的不如意。
牆上的鐘響了八下,冷漠地提醒——該出門了。
「杏禾,我們該去幼稚園了。」
話音剛落,杏禾像被踩中地雷一般爆發:「我不要去幼稚園!我不要去!」她聲音嘶啞地吼著,一把推翻早餐碗,牛奶與玉米片四濺,一片狼藉。她跳下沙發,奪過沙發靠墊,狠狠地砸向桌角。
這不是撒嬌,也不是任性,而是一場情緒的崩塌——像一個被困獸困住的小孩,用尖叫與摧毀告訴世界她的不安與拒絕。
茯苓深吸一口氣,跪在地板上,一邊撿起碎掉的瓷片,一邊平靜地說:「今天是說故事的日子啊,老師會講小狐狸的故事,還記得妳上次畫的那隻狐狸嗎?」
「我不要!那邊的椅子是硬的,是大便色的,我不坐!」杏禾聲音撕裂,雙手緊抓住桌腳,就像抓住她唯一能控制的東西。
茯苓看著女兒那雙通紅的眼睛,胸口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住,她感到無助,卻又不能放棄。
三十分鐘後,茯苓深吸一口氣,抹去臉上的汗水與疲憊,牽著剛才還在家中大吼大叫、砸東西的女兒,站在幼稚園門口。
大門一打開,杏禾看到熟悉的教室與幾個正在堆積木的小朋友,眼睛一亮,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,立刻甩開媽媽的手,蹦蹦跳跳地跑進去:「妍妍我來了!」
茯苓怔了一下,還來不及開口,杏禾已經笑著抱住朋友,跟著加入遊戲。她站在門邊,看著女兒快樂的背影,心裡五味雜陳。
這孩子在家像炸彈一樣,一點小事就爆炸,哭鬧、尖叫、摔東西,連喝杯水都能變成災難。但一踏進幼稚園,她就像換了一個人,彷彿那些暴烈從不存在。
茯苓走進辦公室,朝老師苦笑:「她現在是天使吧?剛才還在家裡打翻果汁、拿槌子砸地板……每天早上都像打一場仗。」
她的聲音中混著疲憊與無奈,那是一種只有父母才懂的長期拉鋸戰——不為別的,只為讓孩子好好出門。
「老師,我今天帶了兩條預備褲子,杏禾她上課都不敢上廁所,每天尿褲子,真不好意思。」茯苓語調壓得低,她垂頭,看似平靜,聲音卻透出憂心。
老師柔聲安慰:「沒關係,很多孩子剛開始都不好意思舉手說要上廁所。只是,好幾個月過去了,現在班上只剩杏禾還不敢舉手。她有說理由了嗎?」
茯苓點頭,輕聲說:「她說幼稚園的馬桶『大家共用,很髒很髒』,她不是不敢舉手,是不敢上這裡的廁所,想憋尿到放學,但怎麼可能呢!果然還是忍不住。」
老師思考了一下,緩緩抬起頭,用鎮定的語氣說:「我明白了。她是否有潔癖?」
茯苓苦笑回答:「她沒有潔癖,但不知道為什麼對馬桶有莫名其妙的恐懼。老認為細菌很多,也認為別人的屁股很髒。」
老師皺了皺眉「我明白了。我可以這樣做:每節課請杏禾先去洗手間,不讓她憋著。我會事先清潔馬桶,並告訴她“打掃過程”,讓她安心。」
茯苓聽著,眼底閃過一絲希望:「太好了,謝謝老師……我總是告訴她,會有人理解她。」
老師點頭:「我們會慢慢引導,給她信任、給她安全感。杏禾媽媽,妳也別太擔心,好嗎?」
下午三點半,茯苓準時到幼稚園接杏禾,遠遠就看到老師神情有些為難地站在教室門口。
「杏禾媽媽,今天杏禾又尿褲子了,我們已經幫她換了備用衣物,不過她情緒好像有點不穩……」老師輕聲說,眼神小心翼翼。
茯苓點頭,接過老師遞來的濕衣袋,笑得勉強:「辛苦了,我再跟她聊聊。」
杏禾低著頭,手裡拽著玩偶熊,沒說話。回家的路上,她安靜得反常,只悶著臉坐在安全座椅上。直到回到家、脫鞋那一刻,她情緒忽然爆炸。
「都是那個老師!她不讓我先上廁所!她說排隊!」她的聲音尖銳,臉頰通紅,雙手用力摔開書包。
「那個馬桶超髒的!有其他人坐過,我才不要用!」她抓起沙發靠墊猛地摔到地上,又大喊:「大家都壞!老師也壞!她只喜歡妍妍,不喜歡我!」
茯苓皺著眉,小心地靠近,蹲下來:「杏禾,媽媽知道妳不喜歡共用馬桶,但妳可以告訴老師妳不舒服呀,她會帶妳去別間廁所的。」
「我說了!她還是說要排隊!我才不要跟別人一起上廁所!那裡好噁!都是細菌,還有臭味!」她捂著耳朵尖叫,淚水終於掉下來。
「我不要上幼稚園了!我再也不要去了!」
茯苓抱住她,感覺到她全身緊繃,像隨時會崩潰的弓弦。
她輕拍著女兒的背,喃喃低語:「媽媽知道了,媽媽知道……我們會想辦法,好不好?妳不需要忍耐這麼多,我來幫妳想辦法。」
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情緒風暴中,茯苓的心也一點一滴地潰堤。她知道,杏禾的不安與敏感,是內在深層的痛楚,而非單純的「不乖」。只是,這樣的日子,還會有盡頭嗎?
這日,茯苓帶著便當和水壺來到幼稚園,心裡既緊張又下定決心:「今天,我要陪杏禾一天。」
數日前她向老師表明想留校陪伴杏禾,老師理解地點點頭,說:「只要你方便,就讓她安心。」
第一堂的下課鈴響起,茯苓從辦公室來到教室外。
教室後方通往廁所的小門打開後,是一條鋪著防滑墊的走廊,盡頭是一間粉黃色的幼兒廁所。牆上貼滿卡通動物與洗手步驟圖,洗手台比成人膝蓋還低,馬桶也都是特製的小型坐式馬桶,一排三座,彼此之間隔著矮矮的半牆。
馬桶邊緣貼著可愛貼紙,有的是小熊、有的是鴨鴨,還有一個貼了星星與月亮圖案的——那就是茯苓剛剛擦洗過的「專屬馬桶」。她特地幫杏禾貼上這些圖案,讓這個空間變得熟悉可親一點。
靠牆角的架子上,整齊放著擦手紙與消毒水,地板則乾爽無異味。雖然是學齡前孩童的廁所,但乾淨程度令人意外。
杏禾站在門口,腳尖輕點著地面,一手拉著媽媽的衣角,眼神掃過一個個馬桶,最後停在那個貼著星星的馬桶上。她還是有些猶豫,聲音細如蚊:「這真的……只有我能用嗎?」
茯苓蹲下來,輕聲說:「真的,我問過老師了,這是妳的小馬桶,只有妳能用。媽媽還幫它洗得香香的,妳聞聞看。」
杏禾湊近,小鼻子抽動一下,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:「嗯……像檸檬。」
那笑容,是媽媽用整整一早的耐心和愛換來的。茯苓摸了摸她的後腦,說:「以後如果想尿尿、肚子不舒服,妳就跑來這裡,好嗎?」
杏禾重重點頭,那一瞬間,她不再是那個每天失控尖叫的小孩,而只是個需要專屬安全感的小女孩。這間粉黃色的小廁所,像一座她能暫時休息的小堡壘。
當茯苓在家與杏禾為了一個馬桶疲於奔命時,顧青蘇帶著顧川寧來到襪子工廠。
襪子工廠的廠房外,一排排玻璃窗映著沉甸甸的陽光和潮濕的空氣。機器的嗡嗡聲從內部傳來,與踏在地上的橡膠地墊摩擦聲混合,營造出一種沉重卻又充滿期待的氛圍。顧青蘇站在入口處,身穿襯衫,袖子卷到手肘,背後拎著一只簡樸的公事包。
大門口旁,沈梓棋跟顧青蘇正焦急地比對帳單與進場證明,兩人臉上的汗珠。他一邊瞄了幾眼站在一旁百無聊賴的顧川寧,終於忍不住把顧青蘇拉到角落。
「欸,青蘇,你說真的,你幹嘛把那位——」他努努嘴,朝顧川寧的方向比了下,顧家的二少爺顧川寧,穿著一身休閒西裝,神情嘻笑,手插口袋,完全沒有正經上班的架勢。
「你把他帶來工廠做什麼?我們沒空陪他玩。」
顧青蘇神色未變,只是淡淡說:「你以為我有那麼多錢買你的工廠?九成是奶奶出的資金。」
「九成?」沈梓棋眉毛一跳,語氣忍不住拔高,「你那天跟我說要找奶奶借,我還以為你只是拿個頭期款,結果你是直接借九成?!」
顧青蘇翻了個白眼,沒好氣地回:「你以為醫師多賺錢?住院醫師的薪水你有概念嗎?你以前一週做兩筆單賺的,比我一整年還多。真要說,我還不如你這位玩股炒幣的沈大少爺。」
沈梓棋一臉尷尬:「我那是……操作失誤。」
「操作失誤?」顧青蘇冷笑,「要不是你玩得太兇,工廠也不會被拿去抵融資,現在還欠稅欠薪水,才會落到我來收爛攤子。」
沈梓棋自知理虧,摸了摸鼻子沒再吭聲。
顧青蘇語氣一頓,補了一句:「奶奶肯出錢,是有條件的。她說,如果要救這工廠,就必須讓川寧來這裡上班。」
沈梓棋愣了一下,嘴角抽動:「她老人家真狠……那少爺六合彩一簽就是上百萬,欠的賭債,不是一點半點耶。」
顧青蘇冷冷道:「當初他進顧記的時候,奶奶還是抱著希望的。結果呢?他為了還債,居然偷賣中藥,還是那種拿來冒充進口貨、標榜草本特效的劣質貨。被查出來之後,奶奶氣到差點打斷他的腿。」
沈梓棋聽得頭皮發麻,嘖了一聲:「最後把他禁足了嘛。」
「奶奶說既然川寧喜歡做生意,總得讓他碰一次真實的機器聲,不然這輩子就爛在賭場裡了。」顧青蘇說完,抬眼望向廠區的另一頭。
顧川寧正躲在捲布架後,擺弄手機,耳機掛在一邊,對地上忙著搬布料的工人視若無睹。
沈梓棋也看到了,無奈搖頭:「兄弟,你這生意,做得比我還難啊。」
顧青蘇苦笑,語氣裡帶著無奈:「等等你去談生意時,帶上川寧,先讓他跑業務吧!我跟杜氏中藥行約好,今天下午要談一批機能型藥草纖維的合作。」
沈梓棋愣了一下:「杜氏?就是你說要研發中藥襪的項目嗎?動作這麼快。他們是怎麼找上你的?」
「不是他們找我,是我主動敲的門。」顧青蘇理了理襯衫袖口,語氣平靜卻不容質疑,「之前在醫院時,我寫過一篇關於足部神經病變與中藥外用療法的期刊報告。我把那篇文章寄去幾間公司,只有杜氏中藥行回了信。他們市場部的經理親自打電話來,說剛好在規劃藥浴系列產品,想找醫師掛名,也順勢談談原料合作的事。」
「你這也太會鋪路了吧……」沈梓棋嘖了一聲,語氣半是佩服,半是驚訝,又補了一句,「不過藥浴這東西確實賺錢,消耗快、單價高,他們那種善於操作話術的中藥行,拿來做聯名正好。」
顧青蘇沒回嘴,只是淡淡一笑,目光落在不遠處鋪著銀白鐵皮的廠房。「現在我們什麼都缺,原料、人脈、曝光……只要能搭得上線的,都得上。」
沈梓棋拿起一旁的樣品袋,轉身走出辦公室,走到門口時又像想起什麼似地回過頭,笑了笑:「對了,本來今天約了另一位股東——曾淮山。他臨時取消了,說是老婆今天生孩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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